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发现王绶正往这边跑过来。“李圃！”

惠妃娘娘、陈太师和另外两位内侍太监也在一起。或许是踌躇着该不该闯入后宫，看不到禁军的身影。王绶看着辰仙，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方士阁下？还有，云裳？”

李圃用那对失去了感情的眼睛，远远地看了一眼王绶，低声说道：“我的皇帝陛下，跑到一个我完全找不到他的地方去了……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足以取代他的男人，我心里十分明白，却还一直做着那种没意义的梦。”

李圃非常疲累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苏醒过来。”

听对方喃喃自语似地说完话后，辰仙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把你唤醒了？譬如说……和水有关之人。”

“是的。”

李圃淡淡地笑着，辰仙脸上挂着果然被我料中似的神情。李圃以非常平静的口吻问道：“光祖依然健朗吗？”

“我只聊上一两句话，你去问云裳好了。”

李圃默默地看着云裳，云裳穷于回答。霸先……光祖的那副模样，应该说他过得很好吗？相反地，过得不好吗？不能这么说。“他……一直在钓鱼。”

云裳说出了实情。李圃揪紧着眉头问道：“钓鱼？”

“而且还什么都没钓到，看起来也不打算钓到鱼。他说……他什么都不想，完全不去回想过去。”

李圃沉默许久后，抿着嘴笑了出来，那笑声中带着一抹伤感。好一阵子，他才喃喃自语地说道：“心情豁然开朗，隐藏多年的心中谜团终于解开，我从来没有这么神清气爽过。”

辰仙兴趣盎然地注视着李圃，“你的意思是？”

“多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忘在了地上，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刚才你的一席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

李圃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接着说道：“是死亡。”

“……”“五百年前，光祖动用了那把石剑，他并不是要封印我，他是想取自己的性命。”

“李圃！”

王绶想走到他身边，李圃伸出手来制止对方，注视着辰仙说道：“蛟龙无法蜕变成龙，毕竟还是懂得分寸，知进退。我理应在五百年前死去，不，应该说是魂魄已经死去才对，就是在光祖笑着离去的那一天。”

霸先也说过相似的话，他说即使肉体能够长生不老，还是必须面对心灵枯竭的时刻到来。期间，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孤独寂寞。李圃默默地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石剑，默默地将剑递给王绶。“你为何……”王绶低声问着。李圃背着手回答道：“就由你来吧！”

“做什么？”

“就由光祖的后代子孙，来为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吧，请你用这把剑，砍下我的头。”

云裳吓得屏住了呼吸，王绶也紧紧地咬着嘴唇。“你说……他是我的祖先？我不是……”“宽大为怀，感情丰富到处留情，这些地方，你和光祖非常相似。”

李圃淡淡地笑着。王绶惊讶得目瞪口呆。李圃慢慢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对着王绶行叩礼。“你是我这一生中……侍奉的最后一位陛下。”

李圃匍匐在地，朝着王绶这么说道。王绶用那对红通通的眼睛注视着李圃，紧咬牙关的声音都传到了云裳耳里。王绶将力气灌注到拿着石剑的那只手上。“住手！”

陈惠妃惊慌尖叫着，“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没有李圃的话，你……不，我该怎么办呢？”

很遗憾，声音没有传到王绶的耳里，王绶举起石剑。“别了！”

王绶低声说着，一剑砍了下去。砍断骨头的钝声响起，头颅应声掉落在地。陈惠妃惊叫着。深紫色的衣袖在空中飞舞，李圃的身体扑倒在地，鲜血喷涌的声音响起。李圃的身子消失了，空荡荡的袍子渗出绿色的水。辰仙单膝跪地，试着掀开那件袍子。果然，里面只留下一具细长的、灰色的蛇的骨骸。蛟龙本为蟒蛇，开了灵智后，在深山老林修炼五百年即可迎来天劫，渡过之后，便能够成为呼风唤雨的蛟龙。身形似龙，却无法像龙一样成为天界的一员。“李圃大人竟然是妖魔！”

奇妙的氛围弥漫开来，后宫里的人纷纷打开窗，探出头来。王绶默不作声，动也不动地站着，陈惠妃一脸茫然地跌坐在地面。不久后，许多人的脚步声从皇城方向传了过来。禁军们蜂拥而入，大声嚷嚷道：“大事不好啦！曹太傅与右御林军领兵前来，太子殿下也将到此会合……”“准备迎击！”

陈太师喝令着，王绶依然默不作声，而原本在发号施令的李圃也消失了。混乱的局面逐渐扩散开来，背信弃义者接连出现。“下官……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违逆上天之意。”

“没错，是李圃大人说五皇子才是天命所归……”“当初是陈太师带头怂恿，下官才……”“小的是在惠妃娘娘威胁之下……”“不，她已经被内侍总管大人收买了吧！听说她买下了位于郊外的整座梨园。”

“当初……那是因为……”官员们互相推卸责任之际，兵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王绶站得笔直，如释重负地喃喃自语道：“好短的在位时间啊……”身旁的人都满脸惊讶地看着王绶，陈惠妃或许是惊吓过度，身子开始打着哆嗦。“说什么蠢话！不会有事的，我方大军片刻就会赶到，先逃往白凤宫再做定夺，登基大典已然礼成，量他们也不敢动你半根汗毛！”

“那么贪恋皇位的话，那就拱手让与母后好了！”

王绶从头顶上取下皇冠，向陈惠妃抛了过去。陈惠妃没接好，皇冠应声掉在地上，不停地在地面上打转。以这个动作为信号似地。在场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四面八方逃窜。手上拿着枪或剑的兵士蜂拥而来。辰仙趁着混乱，牵起云裳之手夺门而出。“怎、怎么办？”

“当然是离开这里呀！”

“怎么离开？”

难道又想变身为龙吗？不过，云裳看到站在前方屋顶上的白兽身影时，终于恍然大悟。“阿白！”

站在屋顶上的天马轻轻地展开翅膀，降落到两人面前。看到这种情形，宫里的人更加大声嚷嚷着，妖魔！鬼怪！局面混乱到了极点。阿白大声地咆哮了一声，众人马上像被五花大绑似地愣在现场。“阿白，看起来挺精神的嘛！”

辰仙说着。“哼，彼此彼此，你的眼神也是阴险如常。”

阿白满脸不高兴地把话给顶了回去，接着又朝云裳说道：“云裳，有好多事情，咱们得好~好~地谈谈呐。”

“是。”

云裳连续地点了好几次头，眼角泛着泪光，紧紧地抱着阿白。阿白呕气似地说道：“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说着，让云裳和辰仙乘坐在背上，阿白迅速地跃上空中，云裳低头看着地面，发现兵士们团团围住王绶，已经将他拿下。王绶像是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似地，抬头看着云裳他们，脸上微微地带着笑容，然后，朝着云裳他们挥挥手，迅速地被押往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