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时，阿青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你觉得白苑真君说不定会回到这里来吗？”

阿青没有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云裳觉得心情特别好，脸上微微地露出笑容。“你很喜欢白苑真君对吧。”

“别胡说！”

阿青坚决否认，“其貌不扬、毫无乐趣的糟老头，看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寂寞度日，我是可怜他才偶尔跑来陪他玩玩。”

哦~云裳出声附和着，不过，云裳确信，需要人家陪伴的绝对是阿青。“真是一个放肆无礼、胡说八道的女人。”

阿青嘴里叽哩咕噜地念叨着，然后，一溜烟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姑且不论阿青的真实身分，他的心里和外表一样，根本还是个小孩子，一举一动才会让云裳觉得那么可爱。云裳梳洗更衣后才进入厨房，发现阿白早在厨房里，一看到云裳就张开双臂，脸上漾满笑容。“你看，这些水，足够用到明晚了吧？”

仔细看后发现，除了水桶里，锅子、盆子等装水的容器里几乎都装满了水，阿白显然是起个大早，帮忙打回这么多的水。“阿白，谢谢你。”

云裳心想，水井干涸后打水虽然非常辛苦，不过，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彼此关心、彼此照顾的生活，实在是非常美妙的事情。云裳心里暖洋洋地，准备好早膳后，她边打扫庭院，边想着阿青的事情。云裳心想，尽可能地善待阿青，总有一天，他会敞开心房的。锵！哗啦啦……云裳才想到这里，就听到背后传来巨大的水声。“诶？”

云裳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阿青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阿青咧着嘴笑着，云裳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赶忙往厨房看个究竟。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阿白费尽千辛万苦打回来的水都被打翻了，水淹了整个地板，连铁壶里的水也都被倒个精光。“可恶的家伙！”

云裳拿起扫把追着阿青，而阿青顿时变身为蛇，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笑声。……这一天，辰仙的药房里也有妖魔来访。乍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已经变为人身，他的真身乃是人面虎——马腹，总是头痛不已，每周前来看诊两三次。“姑娘的皮肉可真是光滑细嫩。”

马腹露出色眯眯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云裳后，突然摸了一下云裳的手。“就俺的口味是有点老了，不过，勉强还可以，肝脏的成色应该很漂亮吧……”云裳揪着脸，用力地打掉马腹的手。“喔！好疼……”马腹脸上浮出粗鲁下流的笑意，据传，他是最喜欢吃幼童肝脏的妖魔。危害凡人的可怕妖魔，对云裳而言早就司空见惯。造访药房的妖魔对辰仙敬畏三分，绝对不会对云裳下手。辰仙正在为马腹调配药剂，站在药柜旁，头也不抬的说道：“云裳，这儿没事了，能不能帮我泡杯茶？”

云裳回答道：“没法泡茶。”

辰仙惊讶地看着云裳，云裳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水。”

“阿白不是帮忙打水了吗？”

“每次打水回来就被阿青打翻，即使藏起来，他也绝对能找到。所以，今天的晚膳也做不成了。”

哦，辰仙苦笑着。“看来你们陷入了苦战。”

“你好像事不关己。”

云裳目不转睛地瞪着辰仙，然后走到他身旁。辰仙就近看到已经清楚地浮现黑眼圈的云裳的那张脸，显得很惊讶。“除了把水打翻，他还做了哪些事呢？”

“跑到菜园里小解，把菜苗都烧死了。饭菜连盘子一起打翻，将整锅粥倒入垃圾堆里，将香灰撒在地毯上，点火烧了书画或将画卷涂得乱七八糟，还有……”云裳暂时闭了嘴，垂下眉头后，继续说道：“一见到我就说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小姑娘，别让他看到，别碰他。”

这句话比恶作剧更令云裳感到难堪，更伤害云裳。“到这里来。”

辰仙牵起云裳的手，“你看来很累。”

“的确很累。”

“既然累，那我来为你煎个汤药……哦对，没法煮热水，待会儿一起去取水吧。”

“可以吗？”

云裳往辰仙靠了过去，试着将脸埋入散发着药草味的袍子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着头，云裳突然觉得那双手促使自己找回了好心情。“阿白说，一旦逮到阿青，一定会把他装进瓮中，然后埋进土里。”

“是吗？那云裳有什么想法？”

“阿青倒掉整锅粥时，差一点就赞同了阿白的意见。”

云裳愁眉苦脸地抬头看着辰仙。“辰仙，那个孩子真的是肥遗吗？”

“我也不清楚，云裳觉得呢？”

问得云裳更是愁眉不展。“从刚才起就一直这么问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应该是云裳。”

“是我？为什么？”

“他嘴里嫌东嫌西却一直绕着你团团转，他显然不太敢接近我。”

“你太放任他了。”

“你就对他好一点吧。”

辰仙的请求令云裳感到相当意外，朝着目瞪口呆的云裳，辰仙说道：“就我看来，他相当苦恼。”

“苦恼？”

“白苑真君离开这座府邸的事情，他心里非常清楚，无法调适心情，因此苦恼、混乱。就我的观察，就是这么回事。”

辰仙低声说道，心想，就像年纪还很小的时候的那个我。“小的时候，我一直渴望着能亲近别人，白天胡闹耍脾气，一到了夜里，一个人就迟迟无法入睡。”

云裳注视着辰仙。辰仙有过既是师长，又是初恋的女人突然离开自己的经历因而对阿青特别宽容吧。“辰仙，那孩子每天晚上都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阿青出现后第三天起，一到了三更半夜，就会满脸疲惫地回到房里，钻进云裳的被窝，天亮后却凶巴巴地面对云裳，然后出门去了。“这么做，我可会嫉妒的。”

辰仙夹杂着苦笑说着，然后与云裳相互注视片刻，辰仙的手指轻轻地摸着云裳的脸颊，一如往常似的，被辰仙摸过后，云裳的脸颊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跳动着。“咳！”

低声咳嗽的声音响起，惊然转过头去，视线正好和坐在不远处的男人碰个正着。是马腹，两人全然忘了他的存在。对方满脸歉意说道：“抱歉，方士阁下，俺的药配好了吧。”

云裳赶忙离开辰仙。当天夜里，阿青又来到云裳房里，弓着身子，缩在床铺的角落，然后，身子咕噜噜地往云裳滚了过去，紧紧地贴着云裳的后背。云裳试着回想白天辰仙说的话。阿青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然后，云裳到底能帮他什么忙呢？背后突然传来啜泣声，云裳惊讶地起身查看，发现阿青哭了。“阿青？”

没有反应。正在做噩梦吗？阿青的肩膀不断抽动着，边哭边睡。就像孩子们哭太久，哭累后睡着时的啜泣声。云裳非常了解。他太寂寞了。其次，云裳能帮他的只有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躯。云裳紧紧地从背后搂着阿青，把脸埋在青绿色的头发中，在阿青耳边低声地继续说着乖乖乖。乖乖乖，别怕，别怕。啜泣片刻后，阿青终于停止哭泣，开始发出鼾声来。两人就在这样的状况下沉沉的睡去，不过，半夜里，云裳觉得阿青爬了起来，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不是以孩子的姿态，而是变身为蛇的姿态。咻~咻~地发出吐信子的声音。他果然是肥遗吗？隔日清晨，云裳一觉醒来，并没有看到阿青的身影。相对的，床铺上散落着无数颗绿色小石子。一定是阿青的眼泪。“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天正午，云裳正忙着准备午膳时，阿青突然出现在厨房里，劈头问着云裳。原本以为阿青又要前来胡闹而提高着警觉的云裳，对阿青突如其来的问话惊讶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个男人？关系？”

“那个诡异的方士。我是问，你们两个是夫妇吗？”

“你、你凭什么问这种问题。”

面对外表是五岁孩童的问话，云裳心里动摇不安。突然，阿青满脸不屑地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你说什么？”

“一个凡人小姑娘竟然想与龙族肿男子结为连理。”

这种事情，为何非说出来不可呢？云裳心头火燃起，依然默默地看着阿青，她回想起昨夜啜泣声，回想起颤抖的肩膀。“怎么了？你忘了我曾经说过不要紧盯着我看吗？”

云裳语气平静的说道：“喜欢或重视什么人的心情，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必须珍惜，即使我知道辰仙是东海龙王的儿子，还是阻止不了我对他的一片心意。”

云裳紧紧地盯着两颗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相同的道理，我也喜欢你，不管阿青是什么人。”

“哼！”

阿青满脸通红的大声叱喝着，打翻身旁的两三个锅子后，自顾自的离开了厨房。当天夜里，阿青……未出现在云裳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