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小姑娘我也带到了。”
林秋涛很随意地靠在廊柱上,说道。“老爷子,我是文霄落,”文霄落牵着女儿,“这小丫头叫文小白。”
“姓文?”
林武吾问罢,手势示意几人自己找位置坐下。文霄落几人也不认生,自己就找位置坐下了。尤其是小萝莉,一看到老爷子手边的残局,就跟猫咪见了小鱼干似的,盯着瞧个不停,只是一两百手的局,她要在脑子里复盘还是太难,也就只能就着局面上的东西看看了。“是,姓文。”
文霄落答道。看着老爷子身上没有那种沉沉暮气与上位者的威严,文霄落不由得轻松了许多。“这小妮子要是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太爷爷。我听说了,秋涛认你做大哥。”
老爷子笑了一声,喝了口清亮的龙井茶,说道,“咱们呢,都是正经人家,不像黑道上认大哥,认个场面上的大哥,也不似一般人家,凡事说着好玩,不算数。既然他认你做了大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哥,这是规矩。”
“是。”
文霄落连忙答道,又对丸子说道,“叫太爷爷。”
“太爷爷。”
小萝莉甜甜地叫了一声太爷爷,有些不明就里,只是看了眼面前和蔼可亲的老人之后继续低头看着棋盘。“小子,你啥时候结婚?”
林老爷子略显焦急地说道,“啥时候有孩子?”
“这您可不能催我,这不由我说了算。”
林秋涛无奈道,“而且上次齐家来人,您说好的给我帮腔,结果您那个老友一来,您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好和他撕破脸皮,那是因为咱们是在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你小子跟他们家那个宝贝孙女儿有什么瓜葛,纠缠不清,转头让人家刘家丫头怎么想?”
老爷子辩解道。“丫头,你也要相信他,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是有些不正常,但专一。”
“爷爷,我知道。”
刘曦月无奈道,“可是有些方面他确实做得不对。”
“听到没有!”
老爷子举起龙头拐杖就要打,靠在一边廊柱上的林秋涛随便一躲,就给闪了过去,还得意地笑道,“老爷子早二十年您就打不到我,更何况现在。”
“嘿。”
林武吾爽朗一笑,“看看你这样儿,二十年前打不着你是舍不得。现如今打不着你才是真的打不着。”
林秋涛哈哈一笑,没有说什么。“你小子就乐吧,以后有媳妇儿管着,看你怎么成天蹦哒。”
林武吾老爷子一点不含糊,又说,“以后他还这样成天蹦哒,刘家丫头你就给他往死里揍。你林秋涛瞅瞅你这样,再看看你大哥,跟人家学学!”
林秋涛愕然无言。文霄落在一边不解其中意味,只是报以微笑,心想这才是亲爷爷,要不然是不会这么说的。可他不知道的事,老爷子言出必践,说出口的话一旦落地,那就成了规矩。当然,老爷子让刘曦月以后给林秋涛往死里揍,这没问题。毕竟林家从来也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家里的女人从来是有地位,而且相当重要的。早些年的时候,林母秋霖生气的时候还会捶林广深一顿,那时候已经深居高位的林广深被老婆不重的拳头捶了,还不是没说什么,不仅如此,老爷子知道了也只是笑笑,没有置喙。林家风尚自来如此,林秋涛当然觉得老爷子说得没有什么不对。对于家中女眷,家规只要求在大是大非上无错,着眼于小处也就不管你什么小女儿家性情之类的了。让林秋涛在意的,是老爷子说的那句跟人家学学。林秋涛长这么大,天才过人如秦家兄弟,老爷子也只不过说可以结交。而现在老爷子竟然和他说要向文霄落学学?林武吾一生严谨,脱口的话几乎没有胡说的,可现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秋涛不能不深思。“爷爷,以后他要还这样,我一定揍他。”
刘曦月会心一笑,温声应答。“行了,你们几个也别在这儿陪着我了,四处逛逛。林家世世代代住在这地方,千百年的蓄养,风景还是相当不错的。”
林老爷子招了招手,一直在旁边侯着的特护就过来扶着老爷子进屋了。文霄落看着小萝莉眼巴巴瞧着棋局,摸了摸她的头,问道,“看明白了吗?”
“没有,看不明白。”
“那走吧,晚上再让太爷爷给你解这局。”
文霄落打了声招呼,林秋涛就带着他们继续参观。“后山有一片林场,这里的树木更换过几次,现在这种落叶梧桐,还是后来种上的,记得我小时候,这里的树还没这么高,我们都在那片红豆杉树林里玩。”
林家的后山确实非常大,足有三个山头,其中一片种满了梧桐,开出大道,道路两边还有白桦木长椅,长椅边上是复古的欧式路灯。这种设计是后来林秋涛的母亲秋霖改的,只说为这片添上点别样的颜色,就照这样种了树,安了椅子和灯。老爷子也不反对,偶尔还会来这里坐坐。“那时候也都是做这些捉虫捕鸟的事,偶尔还会爬树,秦纵横那个话很少的弟弟爬树最厉害,一二十米高树上下自如。只是那小子从小就不喜欢端鸟窝,所以格格不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三在玩,偶尔也有一些别家的孩子。可那些孩子都战战兢兢的,根本和我们玩不来。”
林秋涛继续说道。文霄落看着在一边检落叶的小萝莉,说道,“小时候他们就知道有些人惹不起,也正是因为这样,谁都想成为你们这种没谁惹得起的人。”
文霄落没有具体去问林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但有关林老爷子的事,只怕整个神州都知道。所以文霄落心里大概有数了。可即便如此,他一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林秋涛,对于他的一声声大哥也是坦然受之,从头至尾并没有任何不自在。除了本身的自信,还有一种莫名的信念支持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些燕京,乃至神州的庞然大物面前畏缩却怯。“你呢?”
林秋涛问道。“我?我倒是没有这么想。只是做人,无非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的道理。”
“可你说的这种,恰恰是最难的,没有谁能够真正做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太多地方都有掣肘。”
林秋涛倒是很想知道文霄落的真正想法。“你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这样吗?”
文霄落反问一句。“我?恐怕不能,只是有一个叫做底线的东西限制着我,底线之上,就不去理会。”
林秋涛的底线其实已经非常低了,可恰恰是这样其实很能隐忍的人,被触及底线时才显得歇斯底里,异常疯狂。“我就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文霄落自信答道。林秋涛哈哈一笑,只是觉得好笑才笑,并没有其它什么意思。“不信?”
文霄落又问。“当然不信,如果你非要这样下去,到时候自己是会头破血流的。”
林秋涛点出不争的事实。“我不会头破血流,会有人替我头破血流。”
文霄落说道,“规矩当然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不犯我实在是太过理想,所以时时有准备才行。”
林秋涛笑罢,不再言语。两人只是看着落叶,看着一边满地看树叶的大姑娘和小姑娘。至于老爷子为什么让他跟文霄落多学学,其实至今他都没有想明白。在后山玩了半天之后,到了晚饭时间,晚饭是林家家宴的规格,一年到头都是这几个菜。六菜一汤,其实还算丰盛。小姑娘恭敬拘谨地坐在文霄落身边,很讲规矩地等着太爷爷动筷子。老人开始夹菜吃饭之后,他们这些后生晚辈才开始吃饭。让文霄落颇为意外的是,林家现任家主林广深也赶回来了,在饭桌上林广深瞧了文霄落好几眼,看得文霄落有些发毛。毕竟是久居高位的人,一个眼神过来,杀伤力和一般人还是大不相同的。饭后秋霖亲自烹茶待客,老爷子亲自给小萝莉复盘。除了林家爷父三人和小萝莉,其他人看着老爷子复盘,简直昏昏欲睡。一局复完,顺带还给小萝莉解决了很多疑问。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棋力相差太过悬殊,晚上也就没有出现对局。“这小妮子天赋还真是不错,女孩子家能有这种大局观和搏杀意识,确实相当了得。”
林武吾说道,“而且棋路诡谲,是个好苗子。”
“他从小受她母亲影响,喜欢围棋。”
文霄落说的道。“哦,这么一说,从前我也见过一个天赋过人的丫头。”
林武吾想了一会儿,“算了算了,想不起来是谁了。”
“天赋确是很不错,如果她有兴趣,其实可以继续培养一下。”
林广深提议道。文霄落正要说话,林老爷子一把拍在自家这个位高权重的儿子头上,说道“人家的女儿,你插什么嘴啊。女孩子家在围棋这条路上何其艰辛,就算假以时日能有成就,那也相当辛苦,一天到晚练棋和凭爱好下棋可不一样。”
林广深畏畏缩缩,文霄落立刻接过话头。“我会注意的。”
文霄落笑道,“我只是指路人,可不是传道人。”
“是了,是这个道理。”
老爷子看着眼皮打架的小萝莉,大手一挥,说道,“去休息吧,小孩子可别熬夜。”
文霄落点点头,带着女儿去客房休息。给女儿洗漱,换上林秋涛准备好的睡衣之后,他又唱歌哄她睡觉。等到到歌声渐息,在门口蹲了许久的林秋涛才给文霄落发了条消息,让他出来。文霄落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跟着林秋涛一去去往后院闲谈。“坐吧,晚上很冷,穿上这个。”
林秋涛丢过去一件外套。文霄落点点头,穿上衣服之后,笑着说道,“很羡慕吧,是不是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像我一样哄孩子睡觉。”
“是啊,就是不知道我将来的孩子有没有这么乖巧,丸子她好像一点坏毛病都没有。”
林秋涛说道。“那也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她文小白,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要是一点孩子气都没有,那会很不真实。”
文霄落说道,“偶尔她也会撒娇发脾气,生闷气大半天,怎么都无济于事,有时候也会闯祸,前天他就把我的手机一不小心扔马桶里了,还有以前在家里撕纸巾,乱涂乱画。除了这些,她也经常会赖床,早起有起床气。有时候抱起来喂早饭的时候她还没有睁开眼睛。”
“是吗?”
林秋涛故作震惊道。“是啊!”
文霄落同样以非常夸张的语调回答。两人相视而笑。“其实以前我从你们的言语里捕风捉影,也能知道你们都是什么身份了。”
文霄落说道。“今天来你家一看,我就清楚了。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既然有力量可以借用,为什么秦纵横还是要孑然一身。”
“他不能孑然一身的。”
林秋涛说道,“如果没有人帮他,他到不了今天这份上。他秦纵横心知肚明的事。”
文霄落点点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自己的身份和我们其实是差不多的,你会怎么办?”
林秋涛突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几乎没有多想,文霄落便答道,“那我不是可以做你名副其实的大哥了吗?那样挺好的。”
“就算眼下,你也是我名副其实的大哥,这点不消多说。”
林秋涛说道,“当然要是你能罩我一下,那就更好了。”
“当然罩你。”
文霄落哈哈一笑,“不过你这话确实让人听着很舒服。林家这么个庞然大物,你林秋涛认我做大哥,那我不是倍有面子吗。”
“你有啥面子啊?”
林秋涛调侃道,“主要还是看在丸子的份上才认你做大哥。”
文霄落眼睛一斜,“你小子说话前后不一啊。”
“一个样!”
林秋涛摆了摆手,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我调查过你,你会在意吗?”
“在意,怎么不在意。”
文霄落缓了口气,“可你没想着害我,只要有这个前提在,那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