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揽月说道：“这就有点难办了，只要他不承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都不能给他定罪。”

“要不我上去作证？”

陈松瞥了他一眼：“你还想活着吗？”

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有个魔道弟子站在众人面前，真不知道揽月是怎么想的。不想要命也没必要这样吧。“也是。”

揽月若有所思：“不过这人不是个好东西，总不能就让他这么脱身了吧？”

陈松笑道：“你还是不太了解大乾，就算你手握罪证，他还是会活着，这么多人瞧着，他没做过的事也等于是做过，改变不了的。”

“再者说，你觉得京城百姓会相信一个魔门弟子的话吗？”

“耐心瞧着吧，穆青璇不是个冲动的人，她敢跳出来指摘穆琛，肯定是有能让他付出代价的对策。”

陈松说完以后，揽月宽心了很多，她最怕的就是陈松今天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被有心之人指认成魔道弟子，到时候怎么都洗不清，到时候两面鸠尾怪罪下来，自己这关门徒弟的身份恐怕堪忧。通过在燕山的朝夕相处，她也已经明白，陈松的地位在自己师父心中究竟有多高。好在，他今天含而不发，要不然揽月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其实，陈松不是不想冲上去，就是觉得现在这时机还不太成熟，没必要现在就上去送死，反正都是要死的，看看戏再死，不香吗？毕竟，陛下问责藩王的桥段在大乾可不多见。而此刻，场中局势瞬间调转过来。诸大臣已经回过味来，替穆琛辩解：“陛下，恭亲王体恤百姓，爱民如子，肯定不会做出此等引狼入室之事。”

“陈松天赋惊人，魔道肯定盯上他很长时间，被人觉察也属于正常，不该因此就怀疑到恭亲王头上。”

他们都是穆琛豢养的走狗。这个时候当然要替主子说话。百姓敢怒不敢言，很多时候，亲王大臣做错事，便用这种方式逃脱制裁，官官相护的局面在大乾几乎可以说是常态。“朕只是猜测而已，你们如此激动做什么？”

穆青璇并未慌乱，反而似笑非笑地瞧着恭亲王及诸多大臣。她现在大有一种手握生杀大权的快感。原来的时候，她虽然也是皇帝，但这种尊贵的权利，绝对不会属于被亲王架空的她。那个时候，穆青璇想要杀人，必须先经过宰相的首肯，之后是亲王，现在彻底失去束缚的她，在激动和从未有过的紧张当中，好似将一切都握在掌心中。这该死的权利，令人着迷。“永乐公主，你觉得恭亲王有多大概率做此等事？刚才户部尚书说的是不是有几分道理？”

户部尚书就是穆琛的拥趸之一，他的意思是，陈松早就已经被魔道盯上，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才找到了动手的机会而已。恭亲王只是被他牵连波及了而已。但这真的有可能吗？穆青璇的目光掠过穆笙，百姓纷纷哀叹，这问题给任何人，他们都会怀揣些希望，但被抛给穆笙以后，那真就什么都不剩了。天下谁人不知他二人的关系相当微妙？“唉，皇帝糊涂呀，穆琛跟穆笙是同胞姐弟，穆笙自一开始就支持藩王独立，遇到这种问题还不是她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有永乐公主护着，单凭一个穆琛，天知道已经死多少回了。”

“逢场作戏而已，你们不会真以为陛下敢杀穆琛跟穆笙吧？”

议论纷纷，穆青璇的此番行径，已经让百姓们失望，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皇亲贵族之间的手段而已。要不然全场上下这么多的人，穆青璇实在没必要只问个穆笙。穆青璇不顾耳边的流言蜚语，目光坚定且深沉地紧盯着穆笙。其实，就连穆琛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得救了。他们说到底毕竟是姐弟，那份感情岂会因为一句话就出现裂痕？陈松的眉头也是细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在他看来，穆青璇根本没必要这样多此一举，直接正大光明地质问穆琛就完事了，何必多此一举地浪费时间。难不成他对穆青璇的那些揣度，那些粗劣地猜测都是错的？穆笙颔首算是回应以后，陡然说道：“我认为穆琛的确有很大概率私通魔门。”

一句话让穆琛以及围观百姓都不由自主地瞠目结舌起来。穆笙这一次竟然没有不问原因地直接站在穆琛那边。这简直不合常理。寻常时候，穆笙那会管这些有的没的，兀自支持穆琛就完事了。全场之上，只有理亲王对当前局势，有着些属于自己的判断。他在心中冷笑，看来穆琛的确是做了这件事，不然穆笙也不会这样做。以她的性格同秉性，除非罪责已经可以笃定，不然绝不会这样。看来，鹰山四怪肯定掌握到了穆琛的动向，或者手里握着把柄，所以穆笙才会如此，若是不然，穆笙定不会这样。他心中已经有了推断，安心看戏。今日，穆琛的面子八成是会被扔在地上被猛踩猛踹，话虽是如此，可穆熙也从没想过，穆青璇会直接杀了穆琛，这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原因无他，俱是因为现在的穆青璇还没有本事做这种事，但动点手段，折辱一番的本事她还是有的。穆笙说完以后，穆青璇也不接话，就饶有兴趣地瞧着穆琛，穆琛反应速度幸好不算慢，通过对穆笙表情的观察，再结合前几日说过的鹰山四怪，他便已经明白，自己今天不可能再争辩太多。乖乖认罪才是硬道理。等到时候，穆青璇拿出不可解释的罪证，谁都不好解决。“恭亲王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穆青璇问道。穆琛先瞧了眼穆笙，见他轻轻点头，便咬牙说道：“我的确是一不小心把陈松修得太上君子决的消息给透露出去，但绝无任何其他想法，只是一时嘴快而已。”

此言一出，百姓瞬间沸腾。这句话就像是往热油锅里丢进去一滴冷水，瞬间点燃全场情绪。穆琛说完后，穆笙立刻拱手：“陛下，恭亲王此举也是无意，请您斟酌原谅。”

一句无意就能解决很多问题。最主要的是，这种辩解，任何人还都无话可说。百姓虽然不服，但在无人证罪证的情况下，只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穆青璇在台上踱步：“虽是无意，但阴差阳错害死陈松，却是不争的事实。”

“死罪可逃，活罪难免，穆琛你可还有话可说？”

无奈，穆青璇也只能接受穆琛说的无意之言。但其实这也在他最初的预想中。其实从一开始，穆青璇就没想过他会认罪伏诛。也没想过，要借此杀了他。相信他的话，只是为之后的举措铺路而已。“陛下说的是，这事做完以后我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理应受罚。”

穆琛卖惨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话刚说完，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下来。那模样，对他了解不多的人，恐怕都会相信，他是无辜的。“陈松对大乾的重要程度，朕不说你也明白，此事虽是无心之举，却也给大乾造成颇大影响，我看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回燕郡了，陈松下葬前，你就为他守灵吧。”

“陈松因你而死，依照大乾铁律，你本该以死谢罪，但鉴于初犯，又是无意之举，今日就先在陈松灵前叩三个头，以示对亡者的歉意吧。”

让我下跪给陈松磕头？穆琛的眼睛越睁越大，其中充斥着不可思议等情绪。他堂堂亲王连皇帝都无需跪，竟然要给一个衍天司秀才磕头谢罪？这怎么可能？他面露难堪：“守灵的事，臣没有任何意见，实属应该，这下跪我看就免了吧？我再怎么说也是大乾亲王，对他磕头谢罪，不是打我们大乾的脸吗？”

穆青璇冷面说道：“那好呀，那就看看百姓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吧？”

她话音刚落，不少百姓就扯着嗓子吼道：“跪！必须得跪！”

“连死都不用去死，为什么不能跪？”

“亲王犯错就可以不受罚吗？”

“你丢的是脸面，陈公丢的是性命呀！”

陈松在人群里笑道：“穆青璇还挺聪明，都知道找托了。”

揽月睁大眼睛问：“什么是托？”

陈松解释道：“就是在她说完以后摇旗呐喊的人。”

“人都有从众心理，若没有这些人造势，以百姓对亲王的畏惧，还真不可能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开口呼喊。”

“所以，托是很重要的，现在尤其是这样。”

揽月若有所思地点头，现在的形式已经说明陈松并没有说错，百姓们都已经被影响。数万声‘跪’纠结在一起，有旁人震耳欲聋的威力。更是让穆琛肝胆欲裂，要不是最后的尊严支撑，他可能真的就已经跪下了。他百般无奈下，将目光投向穆笙，见穆笙唉声叹气以后轻轻点头，他就知道今日的事情已经再无突变的可能，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垂头说：“好，我甘愿认罪受罚。”

“但这下跪的事能不能等到百姓悉数散去以后再说？”

堂堂恭亲王还是要脸面的。按理来说，这种不算过分的要求，以穆青璇的秉性原来都会答应，但这次，她摇头道：“不行，必须给全京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穆琛，朕只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

既然已经锋芒外露，就再没有收回去的可能。穆青璇远比穆琛想象的还要极端。穆琛假装深思熟虑的时候，穆笙踱步而来，说道：“陛下，不必等一刻钟时间，这跪我替穆琛答应了，我陪她一同向陈松下跪。”

有的跪源自于被逼无奈。像穆琛就是如此，他本意并非下跪叩头，因为被形式裹挟，不得不如此。穆笙则不同，他主动而来，本意就是向陈松叩头谢罪。在心中，穆笙知道自己是有罪的。这罪责来自于当初看似机敏的诡计。如果不是当初那些事。陈松又怎么可能会死？她错了，她甘愿向陈松下跪。同时。穆琛也幡然醒悟：“此事由我一人来做就行，何须永乐公主出面？”

穆笙瞪了他一眼：“住口。”

穆琛无奈屏息，穆青璇飒爽说道：“既然永乐公主有这觉悟，朕又怎么会坏了你的好心？”

言罢，穆笙拱手作谢，她带着穆琛珍而重之地来到陈松灵位前，拱手行礼以后，双膝跪地，当着数十万百姓的面，真的跪地叩头。穆琛照猫画虎，有样学样地也如此做。只是，穆笙表情淡然，像是真的在悔过，穆琛面露难堪，好像有千百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耳边百姓的议论声被无限放大。几乎是每一个字眼都戳进耳中。穆青璇瞧着眼前这一幕，陡然觉得心酸，叹口气，心中沸腾起来。陈松你看到了吗？我为你报了仇，最不可一世的亲王现在就跪在你面前，你若是还活着，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来制裁他吧？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完成你的夙愿，让大乾的亲王彻底消弭，还大好河山一个朗朗晴空。叩首三下以后，穆青璇的思绪戛然而止。她抹掉氤氲在眼角的泪水，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瞧着穆琛。接下来，才是最至关重要的时刻。容不得丁点闪失。“陛下，这头我已经叩过了。”

穆琛舔着脸说道。穆青璇点头：“陈松若泉下有灵，会感激你的。”

穆琛拱手微笑：“但愿如此。”

他不敢多说，生怕穆青璇又怪罪下来。穆青璇踱步绕了一圈，忽装作恍然大悟道：“陈松临走前所行的事，不知你们还记得不？”

穆琛愣了片刻：“什么？”

穆青璇正对穆熙：“理亲王应该还记得吧？”

穆熙心中巨石腾地落下。他就知道下跪只是杀杀穆琛的气焰。身为皇帝肯定是无利不起早。现在看来果不其然。“臣常被琐事缠身，不知陛下说的是那件事？”

穆熙把这话头又重新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