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们再来捋一捋事件的起末。”

“1998年，新能源列入火炬计划项目，在华夏工业大发展的背景下，他们必须用一种随时准备牺牲的精神，去探索新能源的可能性。三纵三横和火炬计划虽然目的相同，但在实施上并不重叠，一个是产业政策方针，一个是具体技术攻关。”

“可以理解成这样吗？一个是布局，一个是造棋。”

“就是这样，在新能源产业整体上，三纵三横战略为华夏新能源发展勘定了方向。通过主权之手进行博弈，帮助国内企业冲破动力电池的专利和市场难题，阻挡了磨刀霍霍的国际资本，保护整个行业度过脆弱期，将一只小白兔培养成武装巨兽，冲出亚洲，把国际资本的磨刀石都砸了。而在具体的产业关键技术上，火炬计划为华夏新能源发展聚集了一众猛虎，如全球最大永磁铁生产企业横店东磁，电子化学全球领先的新宙邦，手握整个世界级钴矿的寒锐，锂电池材料雄霸一方的天赐，粉末冶金行业龙头的东睦，这些公司，全都是火炬计划成员。2012年，华夏发布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2012—2020年），规划中提到，在产业升级的基础上（三纵三横），通过国家科技计划（火炬计划），引导创新要素向优势企业集中，在动力电池重大基础和前沿技术上超前部署，防止低水平盲目投资，并在各个关键领域形成骨干企业。”

“也就是说，三纵三横和火炬计划不再独立进行，开始相互联结了？”

“没错，此时华夏的新能源产业虽然还未冲上巅峰，但枝节处已见微光。两个战略交织联结，把新能源产业接力赛的最后一棒，交到市场手中，只有车企，能够串联整合起这些细分战场，就能成为华夏新能源的旗手。但失败，往往出现在冲刺阶段。”

“2016年1月21日，四部委联合启动新能源骗补调查，督查小组先后进行三次大调查，这场调查风暴中，最典型的苏州吉姆西公司，通过虚假申报，骗取了中央财政补贴2．6亿元，2016年8月，吉姆西董事长及两位管理人员被逮捕提起公诉，吉姆西只是骗补大潮的一个缩影。事实上，仅2013年到2016年三年，新能源市场就接收了460亿元补贴，相当于一个天宫空间站或者2艘山东舰。大量补贴，最终吸引来无数苍蝇，受到困扰的不止是新能源大局，还有整个市场的其他企业，骗补调查落地后第二个月，北大举办了一场产业政策思辨会，11月9日，原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和北大经济研究中心创始人张维迎在北大展开一场辩论，内容就是华夏要不要主动扶持和引导市场。”

“林毅夫认为，产业政策是产业发展的关键作用，我们必须要主动扶持关键产业，建立科技安全的护城河，张维迎则认为，企业家精神才是产业核心，我们应该废除任何形式的扶持和补贴，才能打造有战斗力的企业。”

“这场辩论会我还有些印象，当时我正在读大一，被舍友拉着一起看，我记得当时林教授压着张教授打，堪称名场面。”

钟欣然回忆道。“哈哈，这场论辩并没有定论，但它或多或少折射了当时华夏新能源产业的困境，动力电池关键技术，都是在产业政策的呵护下才能冲出亚洲，但拖累新能源发展的骗补大潮，同样也是来自产业政策。”

“我觉得任何政策都具有双面性，产业政策也不例外，只要利大于弊，达到扶持产业的目的，哪怕最终成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丰硕，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们都知道不能因噎废食。不过新能源产业的困境，并不是那一年最大的难题，那一年，南海剑拔弩张的对峙，这方面我就不细说了，结局我们已经知道了。”

“2016年对华夏真是一个关键的节点，不仅在当时的局势上，也在对未来的布局上。国际上巴黎协定落定，联合国同意对还未工业化的国家进行照顾，华夏用坚定的姿态，为全世界发展中国家争取到了公平，全球碳减排敲定，能源革命已成大势。”

“在国内，新能源产业埋手十四年的三纵三横战略成型，火炬计划点点星光已经燃成冲天火海，那一年还是华夏全面小康决胜阶段的开局之年，也是在这一年，新能源百亿骗补大案曝光，南海阴云密布，列强卷土重来，新能源产业，或许不是民族复兴的咽喉，但绝对是复兴道路上重要的经济支撑。骗补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年，产业补贴开始大幅度退坡，并且越往后，补贴政策都愈发严厉。并且在2018年，世界新能源汽车先锋特斯拉成为首个进入华夏的外资独立车企。”

“也就是说，这个特斯拉成为了整合新能源产业布局的关键，我有个疑问，这么重要的产业布局最最关键的部分，由一家外企来充当核心，合适吗？”

张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有一个现象叫‘鲶鱼效应’，说的是沙丁鱼非常娇贵，极不适应离开大海后的环境，当渔民们把刚铺捞上来的沙丁鱼放入鱼槽运回码头后，用不了多久沙丁鱼就会死去。死掉的沙丁鱼味道不好，销量差。倘若抵港时沙丁鱼还活着，鱼的卖价就比死鱼高出若干倍。为了延长沙丁鱼的存活期，渔民想出了一个法子，将几条沙丁鱼的天敌鲶鱼放在运输容器里。因为鲶鱼是食肉鱼，放进鱼槽后，鲶鱼便会四处游动寻找小鱼吃。为了躲避天敌的吞食，沙丁鱼自然加速游动，从而保证了旺盛的生命力。如此以来，沙丁鱼就一条条活蹦乱跳地回到渔港。”

“这个外来者‘特斯拉’，就是华夏引入的那条鲶鱼。”

钟欣然若有所思。她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在2018年之前华夏新能源车界是一个温室，那么在这之后，这个温室就沦为大逃杀游戏现场，跑得慢，就会死。”

“是的，你理解很到位，它就是一条搅活华夏新能源产业的‘鲶鱼’。回到你刚刚的问题：由一家外企来充当核心，合适吗？我们来开启一场简单的思考，一家新能源车企是我们的目标吗？并不是，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世界能源变革的先驱，新能源产业只是撬动这个目标的一部分，而新能源车企，又是这个产业的一部分，那么这个车企，必须是华夏的车企吗？”

钟欣然的思维也发散开了：“我想起一代宗师里的一场经典对手戏，一心卫国的宫保森发出诘问，拳有南北，国有南北吗？叶问回答说：是，所谓大成者，有缺憾才能有进步，真管用的话，南拳又何止北传呐。后来，宫家在条理的束缚中凋零，而咏春则在叶问手上冲出亚洲，成为那个时代华夏文化的最强音。”

“对的，同样的道理，也可以投射到华夏的新能源产业上。完全的华夏制造，并不是一种朴素的民族主义，只要管用，华夏制造又何必限制于华夏制造的框架中呢？”

“在现实世界中，我们也选择了和叶问一样的路，大成若缺，兼容并包，前面所说的火炬计划成员企业，全都是特斯拉产业链的成员。实际上，在新能源汽车工业上，整车八大模块，57个分类项，除了系统总成，电池系统（BMS）是特斯拉自产，视觉运算芯片由英特尔提供，集成电路有德州仪器参与之外，所有部件，均有华夏企业提供，技术含量最高的电池组和电驱动系统中有26个企业，其中有20个都是火炬计划成员，其中13个是火炬计划项目重点成员，4个863计划参与者，还有一个参与过华夏两大核电工程。当然，还有那个参与稀土反包围战的中科三环，还有两个重量级玩家，航天彩虹、凌云股份。”

“这两家企业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说他们是重量级玩家呢？”

“航天彩虹隶属航天科技集团第十一研究院，这个公司只有两个产品，一个是装在汽车动力电池中的隔膜，一个是彩虹系列无人机，这是华夏军事装备出口最成功的型号，深得中东大户的喜爱。凌云股份母公司为兵器工业集团，他们的拳头产品就不多介绍，两个字，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