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陪着。若不是亲耳听到，并且还是从黎洛嘴里说出来，陆繁星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厉绍棠竟然为了陪一个女人愿意纡尊降贵在医院处理公事。黎洛见她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忙亡羊补牢道：“那个少奶奶您别多想，只是因为秦小姐太会缠了，厉总也是没办法。时刻陪着有点夸张，上厕所那种事当然都是护工来的，不可能是……”一触及女人那双琥珀色的眸，黎洛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看穿，耷拉着脑袋不往下继续说了，实在是越描越黑。陆繁星笑了笑，又伸手轻挑起她下巴，“小洛儿，你这样不行哦，明明是他的人，可偏偏喜欢往我这边偏，被他知道会冲你发火的哦，嗯？”

“还是说……他已经那么做了？”

黎洛想眼前这个女人的洞悉力非常强，也是分分钟就能将人“扒光”，犹如雷达的怪物。“没有，少奶奶放心、我知道自己的立场，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我暂时还分的清楚。”

她用的是“暂时”，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陆繁星笑了笑撤回手，语焉不详地说：“以后如果我再问你什么，你可以不告诉我，或者随便敷衍、打发我就行，不需要那么言无不尽，知道了么？”

“……好。”

在黎洛还没完全缓神过来时，女人已经从包里拿出一副超黑墨镜大步离开。看着那道纤细而窈窕的背影，黎洛总觉得莫名悲伤——刚才她好像看见女人眼角闪过泪花，转瞬即逝如昙花，但绝对让人过目难忘。黎洛有点失魂落魄回到容言身边，看上去蔫蔫地，没什么生气。容言发现了，伸手弹了弹她脑门，“每次一跟那个妖精见面，你就像被她吸完阳气似的。说，又怎么了？”

黎洛这次摸着被弹过的脑门也不喊疼，只是怔怔盯着自己脚尖，问：“之前听你说过……少奶奶去国外留学的学校跟厉总一样。”

“嗯哼！他们还是一个系的呢！算是学长学妹，不过妖精去的时候，厉总应该早就毕业了——”黎洛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她想说的是：“容言，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呃，什么可能？”

男人低头看过去，本以为会看见一张纯净无垢的笑颜，哪知是个发顶，她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清。这丫头到底怎么了？黎洛突然心里沉闷地有点难受，晃了晃脑袋，说：“没什么，嘴里没味道，我去买点吃的。”

说完，也不等容言给出反应，就双手插进西装裤口袋转身走了。容言感觉后背凉飕飕，喃喃道：“妖精就是妖精，真是男女通吃啊！”

黎洛看着眼前似乎望不到头的走廊，为自己脑子里臆想到的东西悲喜交加——她想，在同一个学校念书确实不足为奇，但如果还曾经住过同一处廉价的学生公寓就有点奇怪了。况且那个公寓所在的地理位置治安非常差，陆繁星一个女孩子、再加上当时陆家的条件，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委屈住一间不安全的破公寓——同样是女孩子，自然能明白女孩子的心理，再加上陆繁星当时的年纪，想来想去依稀准确地答案就只有一个。想到那个答案，黎洛心脏就开始抽抽的疼。她……竟然希望不是那样。如果是，那真是太苦、太悲。——陆繁星走出医院并没有去风临，她是老板难得翘班也无伤大雅，再加上乔君君上手的很快。现在她这个老板有时候也只是摆设，根本没什么用处。在街上晃荡了几圈，也不知道去哪里，进过几家服饰店，佯装心境平和地在里面挑挑拣拣，遇上几个学生，跟在她身后议论。“诶！她长得好像陆繁星啊！是不是她？”

“不知道哎，应该不是吧！她应该不会来这种平价衣服店。”

“可是看着真的好像。”

“嗯，确实像，真是太漂亮了。要不我拍了视频传上网，让广大网友认认？”

“好啊好啊！”

“……”陆繁星本来不打算管这类无知小女生，但一听她们要拍视频传上网就立刻转身拿下脸上的墨镜，朝她们展颜一笑，“真的很像么？”

几个女学生被吓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半晌都没回神过来——“偷偷告诉你们，我就是照着陆繁星那张脸整的，本来以为已经整残了呢！不过刚才听你们说像我就放心了，整容的钱算没白花。”

“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那家整容医院介绍给你们，嗯？”

陆繁星说话时总自带一种华丽无双，谁都不能觊觎分毫的高贵姿态，骄矜中带着几分傲慢。此时女孩子们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然后哪里还敢拍视频，直接如泥鳅般溜出了服饰店，吓得落荒而逃了。看着离开的年轻背影，女人喃喃道：“年轻真好。”

明明她也才活了二十三年，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个老妖怪？真是浑身上下满目疮痍。不久，陆繁星也兴致缺缺走出了店铺，她不知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走着，直到来到一家会所前，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风情的那家高档会所——她没想太多，只知道那里有好酒，便大摇大摆进去了。陆繁星跟风情的相识也颇有戏剧化，那时候陆繁星回国度暑假，头顶着“海龟”两字有点得意地找不着东南西北，跟着她大哥出来玩，偶遇一个看上她美色的登徒子，被人家摸了下手，她一个火大抡起酒瓶就往人家头上砸。顿时让那人脑袋开瓢，鲜血直流。没想到那人来头不小，是个军区院里的小爷，非要对此事追根究底。陆家虽算不上小门小户，但一碰上当官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况且还是军区大院里的人，惹不起。当时风情就是这会所的老板娘，不知是脑子被门夹得太厉害，还是日子过得太纸醉金迷想拯救一下苍生，竟然豪言壮语说要帮她——陆繁星回想那会确实是害怕的，连带她父亲跟大哥也担忧了好几天。后来，风情就主动联系她，说事情已经摆平，让她不需要担心，还说想交个朋友。陆繁星对交朋友向来秉持，我看你顺眼就行，她对风情就有这种感觉。之后，两人就混到了一起，深交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臭味相投”。只是陆繁星至今都不清楚，当时风情是怎么帮她解决的，曾问过几次，但风情都是眯着她那双桃花眼不吭声，云里雾里地完全让人看不清楚。一走进会所，就有眼力好的人通知风情说她朋友来了。很快，风情就穿着一身月牙色旗袍风情万种地飘到陆繁星跟前，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宝贝儿，你可很久没来看我了。”

“情姐息怒。”

陆繁星嘴巴甜起来格外腻歪，“我这不来了么？还是莫名其妙浑然忘我走过来的，说明我心里时刻念着你。”

风情精致眉眼一挑，“你这张嘴抹蜂蜜的时候能把人甜死，抹毒药的时候能把人毒死，啧啧啧……说吧！来找我有事么？”

陆繁星拽到一间空了的上等包厢，屁股落座后才叹声回，“真没事，就只是想喝酒。”

“喝酒？”

风情深色瞳眸微眯，“怎么，心情不好？为了什么？”

陆繁星双眸睁开一条缝，看上去此时全身心的放松，下一秒就能睡过去。“诶，你别说，我来猜——”风情煞有其事地玩着文字游戏，“是不是因为男人，那个厉总？”

陆繁星没吭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起身拿过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嘴巴砸吧了几下，“一点味道都没有，真不能给我来点酒么？你一个会所老板娘竟然一瓶酒都拿不出来，是想关门大吉从良了？”

风情憋笑横了她一眼，起身出门，等她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罗曼尼康帝。陆繁星看见那瓶酒，眉黛猝然皱起，“情姐，我没钱，这酒太贵。”

女人笑了笑，帮她满上一杯，“这酒是我……一个朋友的，他不要了，你尽管喝，保证管够。”

陆繁星还是头一次遇上跟厉绍棠能平起平坐同样壕的人，她抿了口满是钞票味的酒却品出了另外一股“奸情。她像神算子似的说：“情姐，你这个朋友是个男的吧！而且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长相极其能祸害人，性格极其能……迷死人，另外浑身上下还带毒，是个人形毒药吧！”

坊间传闻，这个会所能在这座城市屹立不倒，条子不找麻烦，每次出乱子都有人兜着，其实是因为……风情身后有个男人。奈何那个男人不但不见首，连尾巴都摸不到，是个谜。风情差点要被唬住了，愣了半晌才说：“这么好的酒都堵不住你那张嘴，诶！说真的，需要我帮你叫只小狼狗来么？”

“别别别——”陆繁星连忙摇手，“我只想安静待一会，那种十几岁毛都没长齐比我还嫩的就免了吧！我会自卑。”

“啊呸！”

风情吐槽她，“谁能比过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算了，你不要就不要吧！我先去外面兜一圈，免得出什么乱子，你自己在这里乖乖喝酒，可别惹事。”

陆繁星端着酒杯一扬，笑了笑没说话，意思是她会好好喝酒，绝不惹事，但……如果事来惹她那就只能另当别论。酒量这个东西对陆繁星而言是能屈能伸之物，有时候一杯即倒，有时候就是死命都喝不醉。比如，现在。她想好好醉一场，可惜就是不能如愿。不久，一瓶上百万的酒就很快见底——她晃荡着从沙发上起来，虽脑子清醒地很，但身体还是被酒精所影响，不那么配合。走到包厢门口，伸手拧开门，两腿才迈出去就听见迎面走来几个人的对话声——“太子爷，改明儿小的带你玩点新花样。”

“哼！老子什么类型的没玩过！”

“是，您说的是！”

“……”陆繁星熟悉这个声音，定睛看过去，果然是那张欠扁十足的嘴脸。倒霉的是，对方也看见她，那眼神跟当年一样直接并且带着侵略性。妈的！她现在真是倒霉到喝口水都要塞牙缝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