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仁的错误观点蔓延，所带来的势头必须及时阻止！既然是商讨、辩论，那么任何人都是可以发言的。包括孟远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不例外。孟远坐不住了，当即准备站起来，对马庆仁的观点进行反驳。却听坐在身旁的父亲看向孟远，嘀咕道：“这个马庆仁为了那点私心，胡说八道，损人利己，可恶！”

说罢，孟秋生直接从板凳上站起了身来，清清嗓子道：“既然是征询大家意见，我代表我个人，也说说看法！”

“首先，我想问问乡亲们，集体出工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吃饱了吗，穿暖了吗？日子过红火了吗？如果大伙觉得吃饱穿暖，一切挺好，那今天这个会其实都用不着开。继续保持全村的集体出工制就好了！”

见村民们纷纷摇头表示答案，孟秋生继续说道：“反过来，如果大伙不愿意沿着集体出工的老路走下去，想要改变，最需要改掉的是什么？要改掉的，就是做一天事记一天工，收入产出跟自家没有直接的挂钩，干好干坏一个样、真干假干一个样！”

“试问，小组出工跟从前的区别在哪儿？说得好，是过渡；说耿直点，就是在原来的老路上多拖延一两年！”

“觉得当前的日子特别理想的，可以选择继续拖延；觉得迫切需要改变贫穷现状的，那就绝对要当机立断，立马选择包干到户！”

“说完咱作为群众的处境，再说说国家大的方面。大伙记得一点，包产到户不是哪一个地方拍拍脑袋的想法，而是国家真心想要扭转农村的贫穷面貌，做出的正确决定。不管我们坚决还是犹豫，最终都一定会走到家庭包产的结果上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绕个弯子，多穷两年？我是过怕了农村穷日子的，想法比较实际，说话也很耿直，请大伙参考着听，切实从自身的角度想一想！”

说完，孟秋生向村民们颔首笑了一笑，从容坐了下来。孟远却忍不住直接悄悄向父亲竖了个大拇指！老爸果然是老爸，不愧是曾经被寄予厚望的村支书人选。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设身处地。听着浅，想想深，还是极具说服力的！马庆仁那套歪理，明显就被比下去了。如此一来，几乎都用不着孟远站出来辩驳了。孟远突然想到，前世没有自己的介入，最终大马村似乎也选择了直接跨入家庭包产包干。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父亲在大会上与马庆仁激烈交锋，一番唇枪舌剑，最终成功驳倒了马庆仁！果然，孟秋生带头发声之后，越来越多的村民纷纷站了起来，表示同意孟秋生的观点，支持直接跨入分田到户、家庭包产！支持一步到位的声浪，远远高过了两步走的声音！人群中，坐在板凳上的马庆仁，那张刚刚才得意了不到三分钟的脸，现在已经臭得不行了！眼见持不同意见的村民都在各自发声，场面有些闹，村支书马祥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道：“看来大家意见并不统一，但是，全村只能走一条路，没什么中间路线可选。我看，就用最简单的办法，投票解决！每家各出一人，176户出176个人，到桌子前来投票。左边搪瓷盆是两步走，右边搪瓷盆是一步到位直接家庭包干。最终结果，咱们按少数服从多数决定！”

两只搪瓷盆摆上了桌面。至于票，直接是让村民们每人从地上找一颗小石子。每颗石子，代表一张票！在村委会主任马勺棒、会计李昌和的监票下，村民们自觉地排起了队，每人手攥一颗小石子，挨过走向前方的桌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那么认真、郑重，就算平时过年分发物资，也没有这么认真过！孟家的票由孟秋生来投，孟远便没有加入排队，而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队伍静静地向前蠕动而去。月光照九州。高悬的夏夜月光，与大灯泡的黄光混合之后，幻变出一种粗砺的磨砂感，笼罩住整个晒谷坪。映进孟远眼底的，仿佛不是亲历情景，而是一张珍贵的历史旧照！而他自己，是沉浮于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还是驻足旁观的画外之人，竟然有点恍惚莫辨。唯一清楚的是，大马村村民们在这个月夜中整齐蠕动的画面，是渺小的沧海一粟，却又是整个国度的历史缩影！一阵突然爆发的欢呼声，瞬间打破了孟远的凝望与感慨。投票结束了，会计当着众人的面统计了两个搪瓷盆中的石子数量。其实都根本不用统计，一望便可知结果。两边石子的数量，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了！左边是37颗，右边是139颗。赞成小组协作过渡的，仅37户；主张直接进行彻底的家庭包干，占139户。孟远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算是彻底落下来了。各家的田各家自己作主，他的全新“稻鸭共生模式”、“发酵床养殖”，就可以自行在家里的田地中实施开来了！从村民们爆发出来的欢呼声中，孟远能够感觉到，大伙对于家庭承包、分田到户的渴望，一点也不亚于他！众人的欢呼声，听在马庆仁耳中，却如同一记耳光，令得他郁闷之极！他没有认为这一切乃是民心所向的结果，而是将满腔郁闷，一股脑地迁怒到了孟秋生身上！此时，坐在人群的边缘，他阴沉地瞪向了远处的孟秋生、孟远，对身边的大儿子马保明咬牙道：“姓孟的就是处处跟我过不去！孟远这小杂毛也是，怎么到现在还一点事没有？”

马保明也大感不甘，凑近马庆仁耳边低声道：“马浪那边什么情况，不会是忘了要对付孟远了吗？要不哪天叫小晖再去趟城里，找马浪提醒提醒？”

马庆仁阴着脸摆了摆手，同样低声说道：“不必要了。找得太勤，容易让马浪看出是我们想利用他。马浪这小子的报复心，我还是有数的。以他当年对孟远的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孟远继续进城，马浪弄死他，只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