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陈啸家，以前总听人说这家穷的不像样，今天亲眼得见，还是忍不住有些局促。“陈兄弟，今天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是继续道歉了，陈啸摆了摆手，“这事就算过去了，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请讲，”总算是有个话题，朱延年赶忙道。“听晓雅说你在车床厂工作，”陈啸思索着道：“我想用白铁皮做两只五十斤的桶，你们厂子有材料吗？如果按我说的大小，需要多少白铁皮？”

“五十斤的桶？”

朱延年愣怔住了，“用来做什么？”

“装牛奶，”陈啸也不打算隐瞒，把自己想要卖牛奶的想法跟朱延年讲了一下。朱延年听得很仔细，颇有些感慨道：“陈兄弟，以前总听邻居们有些风言风语，说你不务正业，今天才知道原来陈兄弟也是有心人。”

“白铁皮经过了电镀，不容易上锈，更是不会串味，装牛奶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他皱起了眉头，面有难色道：“我们车间的白铁皮，都是按照计划进货，没有多余的，实在帮不了你。”

朱延年也是好面子的人，说到这儿已经坐不住了，刚想着要告辞，林晓雅提着菜回来了，家里好久没来客人了，她是真的高兴。除了菜，还买了一两肉，两个凉菜和一瓶酒。买酒的时候，林晓雅犹豫了很久，好容易陈啸有了转变，她就怕陈啸一看见酒，老毛病又犯了。可想来想去，兜里的这些钱都是陈啸赚来的，还了饥荒不说，煤也有了，要是不给陈啸一点鼓励，似乎也说不过去。林晓雅最后劝慰自己，‘我男人是真心悔改了，这叫浪子回头，要相信他。’当她把酒和凉菜放在桌上的时候，朱延年局促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陈啸则是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林晓雅还会买酒，但林晓雅则是给了他一个坚定而温暖的眼神。那其中的深意自然不言而喻，陈啸心里暖到不行。多好的女人！菜已经下锅，酒也倒上了，朱延年不好意思再走，但那如坐针毡的样子还是让陈啸有些好笑。他主动端起酒杯道：“邻里邻居这么久，一直承蒙你家照顾，来，老朱，喝一个。”

朱延年都开始擦汗了，端着酒杯嗫嚅道：“陈兄弟，言重了，你也知道，我虽说是车间主任，可工资也没多高，要说照顾，实在谈不上。”

说完为了掩饰惭愧，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可当他看向陈啸的时候，却发现后者只是浅浅地喝了一点。“陈兄弟，你这是？”

朱延年有些诧异。“你放开喝，我就这一杯，”陈啸淡淡道。另外一旁做饭的林晓雅看见陈啸举杯，开始还颇有些紧张，当她听到陈啸的话之后，笑纹便一直延伸到了眼角。我男人，是真心要好好过日子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这个年代的酒大多是高度酒，而且实打实的粮食酿造，很容易上头，朱延年的酒量也不大，只是几杯下去，便有些脸红脖子粗，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也是触景生情，唉声叹气道：“陈兄弟，真有些羡慕你，弟妹这么贤惠，我老婆要是能有弟妹一半知书达理，我就知足了。”

“那是，”陈啸丝毫不掩饰自豪的神色，“我陈啸的老婆，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林晓雅嗔怪地捅了陈啸一下，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朱延年说着说着眼睛有些红，“陈兄弟，我老婆来你家胡闹，你跟弟妹不计较，反而请我吃饭，我这个当哥的，太羞愧了。”

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又或者说是酒壮怂人胆，咬了咬牙道：“你们放心，我回去就狠狠地教训一下我老婆。”

陈啸和林晓雅相视一笑，就朱延年这性子，回去不跪搓衣板就算是烧高香了，所谓的教训也就是过过嘴瘾，真要动手，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家里那只母老虎。“晓雅，老朱说起这个，我得跟你商量一件事，”陈啸忽然转向林晓雅道。林晓雅没想到陈啸在这时候会忽然来这么一句，有些愣怔，“什么啊？”

“老朱是为了给老父亲买药，才迫不得已编瞎话的，孝心可嘉，”陈啸解释道：“既然他已经跟他老婆说钱是咱家借走了，咱们干脆认了。”

“你再拿三块钱出来给老朱，让他回去也好有个交代，你看行吗？”

“这……”林晓雅皱起了眉头。她倒不是不愿意帮朱延年这个忙，只是李静下午来闹事的时候，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周围邻居也都听见了，这口气她有些咽不下。“不行，绝对不行！”

朱延年立即站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们两对我这么好，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你们替我背锅了，我回去就跟我老婆说清楚，她要是再敢胡闹，我就跟她……”说到这儿，他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离婚！”

“得了吧，”陈啸笑了起来，“你要有那硬气，还用骗你老婆？”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敬重你是个孝子，钱可以借给你，让你回去交差。但你得回去跟你老婆说这三块钱不是晓雅跟你借的，而是我借的。”

“现在我把钱‘还’给你了，让你老婆回头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来向晓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