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格尔楞那厮不知从哪来的那许多精神,早早的便来到曾原宋房中。见这厮还在酣睡,便立时蹑手蹑脚的翻将起来。寻觅良久,却不见有丝毫收获,不由闷闷地坐于曾原宋床边,一双粗手遮天蔽日的拍了开去,嘴中还振振有辞道:“少爷,莫要装睡了。”
曾原宋双手捂臀悚然跃起,哀号连连,“格尔楞你这蛮货,一早便来此作妖,吓得小爷的心肝好悬没蹦跶出来。”
“嘿嘿”,格尔楞正待解释,曾原宋却又立马抢话道:“莫要使混耍赖,快快老实道来。”
那格尔楞却似有甚难言之隐似的,在那不住的抓耳挠腮。这般光景映在曾原宋眼中,恰如那黑典韦依楣弄媚、猛张飞骚首弄姿。直惊得其胃中一时翻江倒海,险些将那隔夜的吃食一并喷到格尔楞那张“俊脸”上。受到如此惊吓,曾原宋哪敢再和格尔楞这厮纠缠,说了声“更衣”便急急夺门而出。格尔楞这厮倒也安稳,自顾自的从地上拾起一坛,拍开泥封,自斟自饮起来。不多时,曾原宋便“更衣”归来,看了看那悠然自得格尔楞,立时火气上涌,不由怒道:“你这厮却是讨嫌,你扰我清梦莫不是就为这一坛酒!”
格尔楞那厮见曾原宋额上青筋暴起,心知此事玩大,连忙给曾原宋倒了碗酒陪笑道:“你昨日购得一物后便欣喜异常,我一时心痒难耐,便想寻来看看,谁知你却死猪般睡得香沉,只得自己寻找,一不小心就搅了你的美梦,真是罪过罪过,哥哥再给你斟一碗酒,权当赔罪了。”
曾原宋压了一口酒,虽尽力板起面孔却掩不住那自得之色,“一寻常物件,不看也罢。”
“那哪能呢,以咱少爷的品味又岂能看上一寻常物件?”
格尔楞那招牌式的谄媚笑容再次在脸上浮起。“哼,能与你这厮呼朋唤友,我也不见得有甚品味。”
曾原宋不为所动。格尔楞不为所动,只自顾自的谄笑连连,却丝毫不见松手的意思。曾原宋被那厮缠得没法,只得低声哀求:“快快放手,我拿与你看便是。”
格尔楞闻言,立时收手,反身回到桌前自斟自饮起来。曾原宋摇一摇头暗叹,自己是真拿这厮没什么办法。无奈之下来到床前从枕下取出一青布包递于格尔楞。格尔楞将一双未曾沾染什么污物的大手在衣襟上蹭了两蹭,方才将小布包接过置于桌上,轻轻地将布包掀开,布包中所装之物终于被揭开了面纱露了出来。格尔楞凝目望去不由大失所望,原以为是什么金贵之物,却原来只是一破了洞的铜皮。“少爷,您昨天费了半天劲,就买了这么一个破铜烂铁?”
格尔楞大惑不解。曾原宋一把将铜皮夺了过去,放在掌中轻抚;颇为不屑的瞥了瞥格尔楞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这是一面具——,面具懂吗!虽然不知是什么朝代的,但一定是一古物。”
“面具?古物?”
格尔楞惊诧万分,“快拿来让我好好瞧瞧。”
未等曾原宋做出反应,格尔楞便将面具从其手中抢了过来仔细观瞧,口中啧啧有声道:“你还别说,这真是一面具,就是上面铜锈太多,不仔细瞅瞅还真难看出其本来面目;走、走,咱俩先将这铜锈除去,到时再看看这面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说毕,不待曾原宋作出反应,这厮便拉着他向屋外走去。好一通折腾,原本锈迹斑斑的面具此时已被二人擦得曾明瓦亮,只见那上圆下方的铜皮上镂空出一对棱锋细长的双眼以及一抹如新月似的口舌,虽不协调却又形象,让人不禁想起那传说中勾魂摄魄的地狱使者。格尔楞端详半天,扭头对曾原宋说道:“啧啧,你买的这个东西,乍一看是笑脸迎人,实际上却又狡诈异常,真不知你怎么就喜欢这等阴寒之物。”
脑中不由浮现出曾原宋带此面具的样子,恰在这时,曾原宋双眼微眯、嘴角挂起一抹弯月,格尔楞激灵灵打个寒颤,“莫笑、莫笑,你这样子与那面具一般无二,着实让人害怕。”
曾原宋接口感叹道:“此次随义父出来行走,发现我辈行商之人何人不似这面具般面孔,面上笑脸迎人,实则暗藏玄机。”
格尔楞闻言,稍一沉思,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却是如此,单这面具的表情就像极了咱家老爷杀人时的样子,啧啧,人常说知子莫若父,我看呀知父也莫若子。”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曾原宋却不似先前那般与之嬉闹,反而肃道:“似这般妄言,今后莫要再提,若被义父听去,定为不喜。”
说完,还不忘向格尔楞这厮递了递眼色。可谁知格尔楞这厮平日机灵圆滑,今日却这般好没有眼色,依旧自顾自的嬉闹玩笑道:“你这是怕甚,我自玩闹我的,老爷岂会知道,莫不是你想去告密不成。”
说完还不忘对曾原宋挤眉弄眼、连连挖苦。“咳咳”一声低咳虽自身后响起,但对格尔楞而言反似那平地惊雷,原本滑稽的表情立时僵在了脸上。缓缓转动那犹如短了油的发条般僵硬的脖颈,当看到一素服老者站在身后,面沉似水。格尔楞那原本干涩而迟缓的动作立马活了起来,只见他如灵猴般翻身跪行到老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老爷,小的刚才是和少爷玩闹来着,向您这般英明神武,定不会与小的计较这般腌臜龌龊之言记,小的给您赔不是了。”
穆中原伸手摸了摸格尔楞的大脑袋,呵呵笑道:“不必这般紧张,我是不会追究刚才之事的,我若追究,又怎能算是英明神武。”
格尔楞那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立时一紧,忙不迭的磕头谢罪:“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但他若是看到穆中原父子二人不断挤眉弄眼,暗语频传,料必不会再如此紧张了。“咳咳”穆中原又是一声低咳,重又变回肃穆而立,明知故问道:“我都说了,不会与你计较,你还这般却是为何。”
此刻,格尔楞心头哪敢升起些许不满,只得加紧赔罪道:“老爷宽宏大量,不与小的计较,只是小的不如此,不能显出小的正心改错之诚意。”
“哼”,穆中原冷哼一声“算你小子懂事,此事就此揭过,你起来吧。”
格尔楞连忙口中称谢,躬身爬起;但心下却已大定,知老爷如此表现断不会再与他计较。可谁知好景不长,就在穆中原反身进屋前,慕然一顿,开口说道:“明日我等便要启程返家,格尔楞你今夜就在马厩守护马匹财物。”
言毕便已回到屋中,只在院中留下垂头丧气的格尔楞和眉开眼笑的曾原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