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三五日光景,穆中原一行终是进入辽境。至此时一切艰难险阻放算是抛到了身后,原本寂静无语的队伍中也开始频频传出欢声笑语。可曾原宋这厮好似永远特立独行般,一张嫩脸上写满苦寂;就连格尔楞这现世活宝对其也是毫无办法;接连三五日的苦苦相劝也无法展开曾原宋那如铁锁横江般紧锁的双眉。只得由他夹在这商队中默默前行。此时的曾原宋未感到一丝归乡的喜悦,有的只是萦绕在心间久久挥之不去的阴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底的呐喊从来不曾散去,可这厮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呐喊,究竟为什么要呐喊。他想过去找义父,想过去问为什么;可是真的需要去寻找答案吗!答案他早已知晓,可他无法接受。是的,他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格尔楞观望良久,紧紧握了握拳头,拍马向穆中原驰去,到得近前低声说道:“老爷,少爷心结甚重,还望老爷开恩。”
穆中原回头看了看曾原宋,眉目中闪过一丝愁苦,故作淡然道:“心锁难开,钥匙虽有一把,能不能解开心结终归还要靠他自己。”
“还请老爷赐下钥匙,帮少爷打开心锁”,格尔楞语气生硬。“钥匙便在他自己身上,我给不了他”,穆中原风轻云淡。“那请老爷教受少爷寻那钥匙之法”,格尔楞不依不饶。穆中原定定的瞅了瞅格尔楞,好似颇为无奈道:“你二人倒是兄弟情深,罢了罢了,你去将他唤来,我且试上一试。”
格尔楞闻言大喜,立时就要转身离去,却不想反被穆中原拉住,只听其再次开口说道:“试着将他劝来,他若不愿前来,我亦是无法了。”
望着抬头望天的穆中原,格尔楞心中笃定,剪直驰向曾原宋;待到得近前不由分说,拉起曾原宋便走。未行几步,曾原宋挣开了格尔楞抓住自己的大手,一脸怒色道:“你这厮,这是作甚,莫不是要将我绑了开去!”
“带你去见老爷”,格尔楞心平气和说道。“我去见他作甚,不去”,曾原宋生硬回道。“你心中疑惑只有老爷可解”,格尔楞心平气和说道。“他是带刀杀人的,不是开方救人的,不去”,曾原宋倔强说道。“老爷是你义父,你是老爷的儿子,不能不见”,格尔楞心平气和说道。“”曾原宋以沉默对抗。“有人想杀我,你救是不救;有人想屠灭商队,你救是不救;有人想杀你义父,你救是不救。”
接连三问,格尔楞却也动了真怒,也不管曾原宋如何反应又是三问连环吼出,“当日可有人对我等妄动刀兵;当日你我身处何地;当日你我可是在村寨里发现了被劫掠的财物。”
呆立良久,曾原宋吐出一口浊气,却是不再挣扎任由格尔楞生拉带拽的拖到穆中原近前,放才略显尴尬的说道:“义父”。穆中原早已听到格尔楞这厮的大吼,心下已然明了曾原宋如今的状态,眼见曾原宋还是无法面对自己不由苦笑道:“我知你不愿见我,若是勉强,现在即可离去。”
格尔楞这厮从不见外,急急的谄笑道:“老爷多想了,少爷早就想与老爷畅谈,只一直未得机会,今日得此机会,断不会轻易离去的。”
曾原宋见这厮如此这般只得不情不愿道:“孩儿愿听义父教诲。”
“我且问你,当日之事你可觉得愧对于心?”
穆中原循循善诱道。至此时,曾原宋已抛下那许多顾忌针锋相对道:“那许多贼人,斩杀了便是,却为何要祸及村中妇孺!他们却不曾作恶,义父莫要说那替天行道的鬼话来糊弄孩儿。”
穆中原心中早已明了,此子哪是不明白,分明是不忍心。思虑至此,穆中原脸上霎时罩上了一抹愠色,恨恨说道:“似你这般优柔寡断,今后如何能带领商队;这世上本就善少恶多,如今更是天下大乱,战祸连连,魑魅魍魉之辈横行于世,你若总持着那妇人心肠,又如何回护身边这些亲近之人。”
少一停顿,不待那曾原宋开口辩驳便继续说道,“当日若不屠灭那村寨,你可曾想到过后果?我且问你,子不见父归该当如何?妻不见夫归该当如何?父不见子归又该当如何?他们不是瞎子,更不是失心疯,定会寻找、报仇!到那时我等又将身陷何境?又有几人可全身而退辽境!”
曾原宋一时羞愧难耐,却又强自狡辩道:“话虽如此,若真有人追击,孩儿自会领人将其引开,断不会连累了商队。”
穆中原闻听此言,一双大手推山倒柱般拍了过去,直打得曾原宋那厮白日间见了那周天星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响未曾移动分毫。格尔楞见此,忙上前将曾原宋护住,低声哀求道:“老爷,这是为何,少爷却有许多不是之处,好生开导便是,万勿动怒、万勿动怒。”
穆中原将格尔楞扯到一边,对曾原宋劈头开脸骂道:“你这竖子,若真如你那般,你置自己于何地,你置追随于你之人于何地,你置为父于何地,你置这些人家中父老于何地,”边说边用那剧烈颤动的手指向周围一指,“我等不妄杀人,但若危机临头,为父亦是不会手软,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恻隐之心。”
曾原宋呆坐良久,忽地立身而起,将一边手足无措的格尔楞惊得一跳,只听曾原宋平静说道:“义父,孩儿明白了,今后行事定当尽心照顾身边亲近之人,万不会再这般鲁莽任性。”
穆中原却并未就此罢休,仍不依不饶道:“你我祖上虽是汉人,可在大辽早已生活百年,”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在宋人眼中,我等皆是辽人;在契丹人眼中,我等却是汉人;试问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所,何人才视我等为血肉同胞,似我等这般尴尬之人,若不同心用命,抛却那仁义道德,行这寡贤廉耻之事又如何能在这乱世求存。”
曾原宋被穆中原这一席话惊得呆立当场,过得良久,放才郁郁寡欢道:“义父,孩儿知道了。”
说完,便扭头向商队深处行去。望着曾原宋那落寞的身影,穆中原在心底轻叹道:“心结难开,这次怕是只能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