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说罢,腾地起来,翻身便拜在地上。武松、李逵都是一惊,急忙扶起她来。 据她自己言说,名唤顾大嫂,登州本地人氏,与丈夫孙新在此处开酒店卖肉放赌为生。因她颇有武艺,精通厮扑,又性情极是彪悍,远近男子都怕她,所以人称“母大虫”。 方才偶听得李逵叫嚷,说出两个人来,正是她的姑表兄弟。 这两个猎户,一个唤作“两头蛇”解珍,一个唤做“双尾蝎”解宝,都使得浑铁点钢叉,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当州里的猎户们都让他第一。 她才说罢来历,忽地帘栊一挑,当先入来一个黑面汉子,后边跟着两男一女,顾大嫂霍地一跃而起,抄起坐下椅子便要发作。 李逵、武松两个急忙将她拦住,武松道: “这位好汉却是我家哥哥,宋江宋公明。”
顾大嫂一时想起方才并不曾动问这几人的名姓,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得唬得不轻: “莫不是人称‘义剑先主’的山东那位宋押司?”
刘备笑道:“正是小可。”
“阿也!”
妇人一把撒了椅子,翻身拜倒: “久闻好汉大名,不想今日在此一见,方才冒渎,还望恕罪!”
“大嫂不必如此,我闯荡江湖半生,未见有女子厮扑如大嫂者。”
刘备既扶起她来,又将武松、李逵、扈三娘等人都与她引荐了,众人都施礼毕,刘备复道: “你方才所说我已都听仔细,正要与你商量如何救出两位兄弟。”
顾大嫂急忙教众人都坐下来说,刘备便将此事从头叙述一遍。 说他如何见公人捉了解珍解宝便心下生疑,又时迁如何发觉他庄上端倪。 向后刘备自在毛太公庄上出来,便分付时迁知会身后的武松李逵,要他二人杀进庄去,只要活的毛太公。 随即将他藏起,看顾好了,取他身上一件信物,打听得他那女婿一家住在何处。刘备等人自在路上做了记号,专等武松两个前来,才好进城。 入了登州,一面去王孔目家里,套出牢里打点的节级。 另一面则安排人去牢城里解救解珍兄弟二人,就地杀了那节级,劫那孔目出城。 不过若想成功救出解珍解宝兄弟,还须识得他二人的兄弟帮忙,毕竟若是牢里给人掉了包,再想救时却是难了。 顾大嫂听罢,不由得大喜过望,对着刘备连连作揖: “早闻宋公明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真救得我两个兄弟,我一家人都愿给哥哥执鞭坠镫。 刘备急忙还礼:“大嫂客气了,只不知你这里、谁人可以与我等一道劫牢?”
顾大嫂当下一拍胸脯: “那自然是我夫妻同去。恰好我家伯伯有个妻弟,在那牢城里做小牢子,姓乐名和,祖贯茅州人氏。人见他唱得好,都叫他做‘铁叫子'乐和,也学了些好武艺,可为内应。”
刘备笑道:“这般最好,只是杀了这狗官,劫了牢城营,若官府查出根由,你等亲眷须吃那连坐官司,不知大嫂作何打算?”
未及顾大嫂开口,李逵却忽地插口道:“不如都与我等归在梁山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痛快?”
刘备微蹙眉头,瞪了李逵一眼,李逵满不在乎,只耸耸肩,也不还嘴。顾大嫂笑道: “便如黑哥所说,我们一家都去梁山入伙,只不知晁盖哥哥肯不肯收留。”
李逵把嘴撇,拍着胸脯道:“有你黑哥说话便算,更何况这里还有公明哥哥。”
众人都笑,齐声道:“这黑厮此话倒是不假。”
正笑间,众人都听得店外有人一声喊:“大嫂,孙新归来也。”
顾大嫂回头笑道:“我家二哥归来,几位稍坐,我去叫他来拜见哥哥。”
顾大嫂说罢,便翻身出了门,须臾复归在房里,身后引着一人。生得身长力壮,方面阔口,淡黄色的面皮。 顾大嫂与刘备道:“这位便是奴家当家的,姓孙名新。”
“祖籍是琼州人氏,军官子孙。后调来登州驻扎,便在此成家也。因使得几路好鞭枪,所以人都唤他作‘小尉迟’。”
刘备几人一听这个诨号,都觉耳熟,一想之下,猛然记起: 此行来登州,便是要拜访那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眼前这个汉子却唤做“小尉迟”。这两个决计是一母的兄弟! 这时见顾大嫂又对孙新引荐:“这位好汉可不得了,山东第一的奢遮,郓城县押司宋公明。”
孙新听罢,着实吃惊不小,当下拜倒在地:“公明哥哥大名如雷贯耳,竟不知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孙新有幸与之一见,真祖上积德也。”
刘备心里话:见过恁地多纳头便拜的好汉,不曾比他一张巧嘴,是个狠角。 当下扶起孙新:“孙新兄弟过誉了,虚名而已。”
众人都见礼毕,重新坐定了,刘备这才开口问道:“孙新兄弟唤做小尉迟,只不知有位唤做病尉迟的,是足下谁人?”
孙新微微一笑,道:“‘病尉迟’正是小弟的家兄,唤做孙立,是此处兵马提辖。”
刘备几个面面相觑,都笑将起来,武松道: “我们兄弟专程来在这里,便是为了拜访你那兄长。”
顾大嫂性急,怕耽搁营救自家兄弟,直截了当道: “我自有法教他一并入伙。”
孙新登时愣住,转头呆呆看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道这婆娘说甚胡话?怎地平白就要教我哥哥入伙? 顾大嫂这才想起,自家官人还不晓得两个兄弟已然被捉了去,于是复将整件事从头叙述一遭。 孙新听罢,当即道:“既是如此,我自去寻哥哥来,另一面还得劳烦公明哥哥搭救我那两个兄弟。”
刘备道:“兄弟放心,我等这便启程。”
顾大嫂道:“我与你等同去。”
刘备点头,又分付李逵、武松:“你两个且去替时迁归来。”
说罢与孙新、武松等都作别,引着扈三娘等四个都望登州城里去。 五个人都吃得酒足饭饱,自是一路无话,及到城门前时,已近黄昏时分。 远远地便可见前边一簇人围在那里,刘备五个凑近前去看时,原是官府缉拿盗贼的告示。 上边依次贴着晁盖、黄文炳、李逵三个的画像。 晁盖的赏钱是七万贯,黄文炳已由原本的七千贯升至两万贯,只有李逵不涨反跌,从三千贯跌至五百贯,想来是自李逵未曾参与攻打祝家庄之故。 刘备想起当初铁牛曾跟李鬼炫耀,他的那颗黑头,足足值三千贯赏钱。当时黑旋风恁地得意洋洋,恁地意气风发,一时风头无两。 又想起今日把铁牛与武二郎一同晾在酒店,不教这厮跟来,果真是明智之举。 …… 众人有事在身,不敢耽搁,只匆匆看了片时,翻身欲走。 才转过身来,前边一人垂着首急匆匆将来,正撞在栾廷玉胸膛上,自一跤跌坐在地。 栾廷玉先是一愣,随即一笑:“这厮却是个脚下没根的。”
花荣仔细看他相貌,生得秀气白净,细眼长眉,纤瘦身躯。当即一眼认出此人是谁,便附耳对刘备说出这样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