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一时听他说罢,却也认出了这个人。 原来是前者毛太公庄上给众人开门的那个庄客。 “这厮必是我等走后,奉毛太公之命来登州寻那王孔目,我等正好教他带路。”
花荣点头称是,便悄悄抽出腰间短匕。 这时栾廷玉早拉起那人,花荣快步欺在近前,一头使短匕抵住他小腹,一面揽住肩头逼到一旁巷子里。 那庄客先是一惊,刚要问话,见有攮子抵住,便不敢言语,乖乖顺随了他。 此时天色渐黑,刘备教栾廷玉、扈三娘于巷子口前后头看着,自己引着顾大嫂钻进巷子去到花荣两个处。 “你这厮识得我么?”
花荣凶霸霸道。 那庄客早唬得酥软了,本一时记不得花荣,又瞥见得刘备与顾大嫂将来,方才想起,是以连连点头。 刘备恶狠狠道:“果真识得么?”
庄客手足无措:“识得?还是不识得啊?”
花荣道:“你本就不识得我等。”
庄客连连称是:“小人本不识得几位好汉。”
刘备点了点头:“这便是了。我且问你,你此番来登州城里作甚?”
庄客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 “我奉毛太公之命,来寻他女婿王孔目,要他将解珍解宝屈打成招,认下白赖大虫,又擅入庄子抢掳财物的罪名。”
花荣低声喝道:“还有呢!”
庄客道:“太公说两个猎户留他不得,须一发结果了他,免致后患。”
刘备道:“王孔目怎地料理?”
庄客颤声道: “王孔目与节级包吉交好,自寻了包节级,打点了银子,教结果那两个性命。”
刘备微微点头,思忖这庄客该是实言。当下教庄客带路去王孔目下处。 来在王孔目家墙外,刘备教庄客前去禀报,并教他递与王孔目一个物件。庄客接在手里,那物使罗帕包得严实,只觉东西不大,硬邦邦地。 庄客也不敢打开,径直前去扣门,门子见是庄客,各自认识,自引他去见王孔目。 两个穿过仪门,绕过正堂,直奔后院。 远远见后堂里那王孔目正与自家大娘子用饭,便是毛太公那女儿。 王孔目见庄客慌慌张张入来门时,不甚欢喜,只冷冷道: “不是叫你回去复命,我这里都料理妥当,怎地复来?”
庄客扑通跪倒,颤颤巍巍取出那物来,口里吞吐道:“孔目祸事了,有几个好汉教与你这个物件,说你见了自会识得。”
有家丁将那物件乘上,王孔目接在手里,外头是块秋香色罗帕包的小物件,里头合是一层藤纸,裹得一层层地。 他将那物一层层打开看时,不由“阿也”一声,腾地站起,面皮上早唬得煞白。 大娘子横了他一眼,嗔道:“下人都在这里,恁地丢丑,成甚样子?”
说罢也伸头来张,一张不要紧,当即跌坐在地,捶胸大哭道:“甚么人害我爹爹?”
“我苦命的爹爹!”
要说那罗帕里包裹的却是何物? 原来竟是毛太公的一根手指,手指上,尚戴着他往日常惯用的翡翠扳指。那断指处血迹被罗帕包住多时,却是未干,兀自黏腻腻地。 这两个鸟男女见是丈人父亲的手指,如何不怕?如何不疼?早哆嗦成一团,捶胸顿足。 半晌,王孔目率先定了定神,与他娘子道: “大娘子且莫哭,既是这干人要来见我,想必岳丈大人未死,可请进来说话。”
大娘子听罢心觉有理,便分付家丁去请刘备等人。 刘备见家丁来,乃低声分付栾廷玉道: “贤弟可隐在后门僻静处埋伏,不得放他宅上一人出去,出来一个,便杀一个。”
栾廷玉领命自去。 刘备则率花荣、扈三娘、顾大嫂进了他宅子。 行了片时,来在王孔目后堂,刘备瞧他宅子假山绿植,又见他堂中布置陈设,一个小小孔目,却也不比当初江州里那蔡九知府差上多少,可见是小官巨贪,心下愈恨。 王孔目见刘备几个入来,急忙下坐迎接,满面堆笑: “几位好汉且坐,远来辛苦,且吃口茶汤漱口。”
刘备微微点头,众人乃分宾主落座。自有下人端来才煎好的茶汤与几人来吃。 才一坐定,王孔目那大娘子早不耐烦,指着刘备的鼻子,强忍泪道: “你这干鸟男女究竟把我爹爹怎地了?若我爹爹伤了半根汗毛,教你几个都死。”
咱们这位刘皇叔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即便是未曾受过甚么特别训练,轻易也是不会笑的,当然,除非忍耐不住。 花荣、顾大嫂与扈三娘可就没这么好的素养了。花荣、顾大嫂还只是抿嘴一笑,一旁的扈三娘却是才吃了口茶汤,噗嗤笑出声来,更把茶水喷得满地都是。 她也自觉失态,当即抿着薄唇,垂首偷眼去瞧刘备,见刘备依旧风轻云淡,心下愈发好笑,只是这番却忍得住了。 能不好笑么列位?您那爹爹手指都教人送来了,您还搁这里发这般狠?此事纵观本书,能忍住笑意的,怕也只刘皇叔一人而已。 王孔目面皮上青一阵红一阵,虽是替他娘子难堪,却也是尽力来打圆场: “我家大娘子一时挂念父亲心切,冒渎诸位,望乞恕罪。不过话说回来,不知几位好汉,拿了他老人家,又入我家来,究竟所为何事?”
刘备也不耽搁,当下正色道:“孔目可识得解珍、解宝么?”
王孔目何等精明?连为官多年的原登州通判宗泽宗汝霖都着了他的道。既听刘备一说,岂会猜不到几个来意? 他习惯性得眯了眯眼,当即故作糊涂:“不知是哪位解珍、解宝?”
顾大嫂发狠道:“你牢城里有几个解珍、有几个解宝?”
王孔目故作惊慌:“这下官属实不知,下官虽是孔目,却也记不得每个犯人的名字。”
刘备笑道: “孔目真个是贵人多忘事,你当你那丈人,一把老骨头,吃得了爷爷们几番拳脚?”
大娘子急切又要说话,被她相公及时拽住,复赔笑道: “下官记起了,今日有两个猎户,因白赖我丈人家打了他的大虫,又蓄意伤人,打劫财物,被知府相公拿在厅上,登时招认,打入死囚牢里。”
刘备淡淡道:“若他两个有事,你那丈人便也再休见了。”
王孔目急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几位稍候片刻,下官这就料理。”
王孔目说罢,便教一个丫鬟唤体己的家丁入来,自己则对刘备道一声“少陪”,随即携着大娘子先一步转入里间屋里。 丫鬟去不多时,引家丁来在堂上,家丁径直入在里间。 须臾,王孔目引家丁复来。 那家丁正待要走,路过花荣近前,被花荣一把拦住。 刘备道:“王孔目,我差个两个兄弟与你那家人同去,不过分吧?”
王孔目讪笑:“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刘备便附耳低声分付了花荣、顾大嫂,教他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