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备得了杨再兴,全寨上下自是欢喜,而杨再兴见刘备这般相待,亦深有良臣逢明主、宝马遇伯乐之感。 众人在这日筵席之上,便都开怀畅饮起来。吃了片时,见刘备当即笑着起身,亲自与轰天雷凌振敬酒: “此战大胜,凌振兄弟的爆箭,功不可没,功劳簿上,当计凌振第一功。”
众头领闻言,皆深表赞同。 原来那日刘备送走戴宗、汤隆两个,复归在厅上。饮酒之间,刘备便与众头领商议了如何破呼延灼连环甲马。 初时一众幕僚皆沉默不语。 刘备则早有主意,乃问凌振道:“兄弟善造火炮,若是教你造些爆竹想必不难吧?”
在座好汉闻言,这才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公明哥哥是要用爆竹惊吓呼延灼的甲马。 马这种牲畜,向来胆小,用爆竹之法,想来是可行的,不过这是一招险棋,只可用一次,但将马匹蒙住马眼,塞住马耳,其威力必将大打折扣。 可仔细想来,似乎只一次足矣。 凌振当下微微一笑: “区区爆竹有何难哉?哥哥有所不知,原在东京时,每到除夕、元宵,京中官宦人家所用各类焰火、爆竹,皆出自于小弟之手。”
刘备满意点头,复问道:“若将爆竹系于弩箭之上,使其中箭时发,可以作成否?”
凌振抱拳拱手道:“此事易耳,只须将火箭稍作改良,既可作成。”
刘备大喜,当即命凌振旬日内改良山上火箭为爆箭,以应对呼延灼的连环甲马。 其实刘备早便想通:用爆竹对付寻常战马,或许其效验并不会十分显著。但用它来对付这等连环甲马,却是再好不过,是以后来有此大胜。 言归正传,水泊梁山义军自此一战,声势更盛,实力大振。只本寨兵马,便已是坐拥马步军十余万。 其中不乏久随刘备上阵三千精锐,唤作白毦兵,由“小铁枪”陈广统领;新编重甲铁骑三千,唤做玄甲,由杨再兴统领;原有梁山精锐骑兵三千则唤作虎豹骑,由“豹子头”林冲统领。 而以梁山为当心,四下里发散看去,山东下辖民庄,目前已有郓城县宋家庄、牛家庄,阳谷县扈家庄、祝家庄,并有联盟李家庄,龚县齐家庄、金乡刘家庄、费县张家庄、寿光吕家庄,几乎皆处于形势咽喉之处。 除宋家庄、祝家庄、扈家庄皆是兵丁过万,其余各庄起码也有五千往上的兵力,且各庄良田无数,亦都修筑了三层城墙,可谓是兵精粮足、城池坚固。一旦刘备有心反宋扩土,旬日之内,定可占据大半山东。 话分两头,且说呼延灼教梁山义军杀的大败亏输,雨零星散,身旁半个兵丁都无。 独自个望东奔出数百里,眼看前面遮天蔽日,遍野仙云捧出一带山脉,原来是来在泰山底下。 呼延灼瞧着身后再无追兵,方才下得马来,把衣甲解下拴在马上,休息片时。 人这一类,若在紧要关头,大多无暇顾念其他,但凡卸下劲儿来,便容易愁思攒动。呼延灼坐于官道一旁,终究松下神来,一时思忖起如此大败,不免嗟吁自个时运不济,悲从中来。 “我呼延灼将门虎子,一世英雄,不想今日阴沟里翻船,栽在草寇手里,直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回。却是去投谁好?”
呼延灼没个主意,起身复行,顺着官道一路望东而来,行了半晌,已是天光大亮,红霞初升,呼延灼才下了一处山坡,肚中饥渴,看看身边马儿,亦是汗透脊背,如雨淋漓。 呼延灼心中愈痛,轻抚着马背道:“马儿、马儿,你本是官家御赐之物,连累你受此大难,呼延灼之罪,万死犹轻。”
正自伤神,前边波涛汹涌,竟是两支河流拦住去路。呼延灼大怒: “老天恁地欺人,却把两条鸟河消遣于我!”
仔细看去,对岸便有一座城池立在那里。呼延灼大喜,牵着踏雪乌骓来在河边,寻了半晌,不见一个船来。虽是心焦,却也只得一面瞧着城池,一头一路沿河北行。 将到向晚,终在河这边撞见一条渔船,呼延灼放下架子百般央那渔夫,这才依得将他渡过河去,可到了对岸,渔人来索银钱时,呼延灼又犯难了。 他于路逃难,却未带着半钱盘缠,央了半晌,渔人不肯放,呼延灼难免杀心大起,可转念一想:我堂堂名门之后,若这般害了好心的渔人,算甚么好汉? 无法,只得将那束腰金带抵给渔人,并向渔人多讨几两碎银。渔人收了金带,却不肯多与他钱,把个双鞭将军胡乱赶将下船去了。 “真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呼延灼垂头丧气,牵马望那城来,不多时,早到这座城外。抬头看去,见城门楼上写着“莱芜城”三个大字。 莱芜地处齐鲁交界,泰山之东,四面环山,三面环水,是个军事要地,北行不远,便是青州。呼延灼忽地想起:青州新任知府冯宝与自己有旧,若是借得数千兵马,以我这身本事,报仇不难。 想到此处,一时精神大振!当即加紧步伐,来在城中,先寻了家解库,把那乌金盔抵了六七两质钱。随后才牵着马,找了间客店住下。 呼延灼无奈自嘲:“想不到我堂堂一个都统制,如今却要靠变卖宝甲金带过活。亏得青州便在眼前,否则不得将裤衩也都抵了去?”
书说简短,呼延灼休整一日,直睡到翌日日上三竿,问那火家时辰,答说已过午时。当下起来先教火家喂了那匹踏雪乌骓,自己才讨了饭食吃的腹饱。付了银钱,骑马赶路。 又行一日,当晚又饥又渴,见路旁一个村酒店,呼延灼纵马来在近前,就门首里把马拴了,松了松马鞍,接着取下衣甲,入来店中。 放下衣甲双鞭在地上,有酒保堆笑迎来,道:“小人这里只卖酒。要肉时,村里却才杀羊,须客人先付钱来,小人自去买回。”
呼延灼把腰里料袋解下来,取了些金盔倒换的碎银两把与酒保道: “我那匹马,才跑的汗发,你可先回一脚羊肉与我煮了,再去卸鞍,一道教它打两个滚,就对付些草料喂养我这匹马。今夜只就你这里宿一宵,明日自投青州府里去。”
酒保笑道:“客人歇宿倒是无妨,只是没好床帐。”
呼延灼抚须大笑,指着地上诸物与他道: “你见我这衣甲了么?出军的人,但有歇处便罢。”
酒保听罢,也不多言,自拿了银子去买羊肉,半晌方回。把羊肉先煮了锅里。一面与呼延灼打了几斤饼,一面烧热汤与呼延灼洗了脚,便把马牵放屋后小屋下,卸了马鞍,又教它滚了两滚。 提着酒复入屋来,满面堆笑道:“客人这匹马端的是骏,小人开张小店这许多年,未曾见往来有这般马过。”
呼延灼接过酒来,哈哈大笑:“你这酒保,倒是有几分眼力,须知这匹马唤做‘踏雪乌骓’,是今上御赐的宝马。 我也不怕教你知晓,我乃是朝廷的军官,因剿捕梁山贼寇,军情紧急,正要去青州投知府相公处。你好生与我喂养这匹马,明日我重重赏你。”
酒保听罢,一时面有难色: “小人有一事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呼延灼疑虑道:“但讲无妨。”
酒保道:“小人久闻梁山好汉替天行道,专惩治远近恶人,又不占据州县,从不打家劫舍,反而接济穷苦百姓,似这般替国家分忧,官军又何必兴师动众呢?”
呼延灼不悦道:“何谓替天行道?当今天子教主道君皇帝尚在,天子便是道。他一伙水洼草寇,也敢称替天行道了么? 更何况这干贼人虽不占据州县,却打杀朝廷命官,即便这些官员有些过失,总有国法惩治,岂可滥用私刑?长久下去,朝廷法度何在? 你这酒保,若是再这般说话不加小心,当心我砸了你的鸟店。”
酒保不敢复言,唯唯退下,心中却是不平。少刻肉熟,酒保把饼子羊肉都与呼延灼摆来桌上,又去店里给呼延灼打了一铺。 呼延灼吃了一回,吃得腹饱,去铺里和衣而卧,一觉直睡到五更方醒。只听得屋后酒保在那里叫屈起来。 呼延灼一个鲤鱼打挺,起将来,光着脚大步直望屋后出来,见那篱笆都给人推翻,只不见了马匹,心中不由的一凛,急问酒保,酒保委屈道: “小人起来上草,只见篱笆推翻,相公的马却不见,一定是走那里去了。”
呼延灼:“阿也”一声,直把脑门气破: “直娘的甚处强人,敢盗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