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杨再兴正欲拨马回营,忽听得一声炮响,自北面大寨方向传来。 呼延灼、杨再兴各俱大惊。呼延灼谓杨再兴道: “此炮必是凌振那厮从贼,教他施放。”
几乎同时,树林中蓦地鼓角齐鸣,漆黑之中窜出无数弓箭手来,列成雁形阵势,齐声唱“杀”,便有漫天箭羽望着呼延灼那连环甲马胡乱射将来。 呼延灼本还惊恐,见这光景不由哈哈大笑: “梁山群贼毕竟少智,托塔天王终归无谋,这等箭矢,前者都不济事,今番便就有用否?传令各队,列锥形阵掩杀过去。”
话音未落,漫天箭羽果真尽被甲马重骑格挡亦或甲胄抵住,纷纷坠落于地。而三千连环甲马也已再次踏尘而奔,直望前面弓箭手方向径直撞来。 呼延灼以为仅是如此,可那杨再兴毕竟年少眼力更佳,一眼先张见马蹄前箭矢非比寻常,黑夜中箭尾处的点点火星,正在缓缓逼近箭杆,箭杆处,绑着的竟无一不是——爆竹! 杨再兴大叫“不好“。却哪里还来的及? 也不知是哪只箭上的爆竹率先炸响。后面无数只爆箭纷纷起爆,一时间爆竹声四下里响成一片。 再看呼延灼的连环甲马,一见眼前四处缭乱火光,但听耳边八面震动爆响,当时乱成一片,不少马匹提律律人立而起,教前边同队中尚自奔跑的马匹一扯,便扑地倒了,一马倒整队都倒,一百队连环甲马便就这般互相拖拽、互相践踏,顷刻间倒成一片。 此时将到八月,这片林前却是宛如东京元宵佳节一般:漫天焰火,遍地爆竹,山林震动,马匹嘶鸣,鼓角声中淋箭雨,月华影里纵刀兵。 呼延灼看得眼前这般惨状、身处马匹咆哮之中,终于幡然醒悟,哭丧着脸道:“还是中计矣。”
这时栾廷玉早拨马率兵返回。树林中更撺出不知多少梁山步军,漫山遍野,各持陌刀大斧,长枪旁牌,喊杀震天,扑将过来。 黑夜里一个蒙面汉子骑匹白马,手提双剑,正自高声传令:“各队队头次第传令下去,不许杀我的马。”
呼延灼听了落泪:“你的马?那是老爷的马。”
杨再兴一拉呼延灼:“阿也,我的将军,几时还计较这许多,小将自来断后,将军还不快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呼延灼定了定神,转头先对杨再兴道: “小将军果然义气深重,待你杀出重围,我必与朝廷表奏,升你为汝宁团练使。”
说罢提双鞭一路望北杀去。杨再兴望其远去背影,心中暗道: 我杨再兴立下如此多大功,只落得个军中节级,说升我做团练使,你当我信? 朝廷里尽是这般心思狭隘人物,当真无趣。我今遭为你断后,算是报你知遇之恩,今后我俩两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说着话栾廷玉挺枪早到,奔小将杨再兴杀来。杨再兴举枪便战,斗了十余合,杨再兴不敢恋战,去栾廷玉面上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却是投东北而来。 正行间,前面一彪步军拦住去路,为首的手提一柄朴刀,一跃丈余高,口中哇哇大叫:“白面娃娃,还认得插翅虎么?”
杨再兴勒马一看,哼哼冷笑:“手下败将,有何颜面拦我?”
雷横大怒,举朴刀来斗杨再兴,杨再兴跃马飞出,直奔雷横,只一枪,敲掉雷横混铁盔,径直策马而去。雷横一时心胆俱裂,不敢追击。 杨再兴连刺带撞,才杀出一条血路,冷冷月色之下,前边必经之路口,正有一只剪影立在当道。胯下一匹黑马,手中提杆丈八长矛,正是“豹子头”林冲。 “杨再兴,本将奉山上哥哥之命,恭候多时了。”
杨再兴忙勒住马时,后头栾廷玉亦已赶来,口中大喝:“小子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么?”
这时四下里又撺出两队梁山步军,一个领头的是“拼命三郎”石秀,另一个,却是“病关索”杨雄。 杨再兴暗咬槽牙,不敢回头去战栾廷玉,恐自个深陷重围,只得挺枪来刺林冲,意图夺路而走。 却不想将到近前,忽地马失前蹄,早有绊马索拦住,将自己掀将出去,一跤跌在地上,旁边挠钩齐出,将他拉了进草丛之中。 再说那双鞭呼延灼,借着有杨再兴断后,夺路奔走。 见东西几条路上麻林般摆着梁山泊旗号,不敢投那几条路走,只得望北面大寨杀去。才行片时,忽听得有身后有梁山士卒高喊:“戴金盔的是呼延灼。”
呼延灼大惊失色,匆忙摘下金盔,挂于鞧带侧面,又奔了片时,忽听得四下都喊:“披红袍的是呼延灼。”
呼延灼便匆忙解下红袍,随手抛去一旁林中。 好不容易杀透重围,才来在北面大寨,猛抬头时,正撞见“赤须太岁”董澄横刀立马于大寨门旗之前,兀自哈哈大笑,俨然是早早夺了营寨。 董澄一手持缰绳兜住马匹,教那马咆哮着四蹄生尘,一手举刀指呼延灼道: “呼延小儿,你早中我家哥哥妙计,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呼延灼欲哭无泪,哪敢交锋?望斜刺里奋力突围,投东面大路而走。 董澄赶了一阵,追不上他的踏雪乌骓,恨恨地拨马归在官军大寨,把呼延灼寨栅尽数拆来,将米粮金银器皿军械悉数盛于车上载回山寨。 且说梁山义军这一场大胜:把呼延灼那三千连环甲马,除了数十余匹跌倒时自个扭断了马腿,亦或遭其他马匹压断马腿,再不堪用,其余悉数落于刘备手中,马上重甲,更是一副不少。 至于马上骑手,除了少数在与梁山步军奋战时被长矛刺死,陌刀大斧砍死,剩余拢共两千七百余人,皆就地降了梁山义军。步军方面也有两千余步卒投降。 除此之外,徽宗皇帝赏赐的那十万贯银钱,宋军大营中的剩余全部粮草,亦皆落入水泊梁山义军之手。 而更重要的,显然是刘备生擒了杨再兴这员小将! 当日夜间,众头领都来在聚义厅上,刘备一面分付大摆筵席,犒赏众将士,一头教取杨再兴上厅。 不多时,有五七名喽啰兵簇着杨再兴上得聚义厅来。刘备三步并作两步,来在他近前,喝退喽啰,亲接其缚。杨再兴毕竟年幼,当时便慌了神: “败军之将,哪里受得将军如此大礼?”
刘备哈哈大笑,挽着他的手来在席上,就坐于自己身旁。随即亲自与杨再兴满了杯酒,笑道: “少将军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勇武,将来稍加历练,前途不可限量。只在朝廷军中任一节级,实在是明珠暗投,埋没人才。”
“眼下正有这个契机,于我山上坐员马军上将,我自授你兵法、军事,你可愿意?”
杨再兴本就对刘备这个黑面汉子大有好感,一听他这般说辞,更是欣喜,不过转念一想,却是不知此人是谁,于是瞪着一对大眼问道: “要我做你徒弟不难,你只说出你姓甚名谁,我在思量。”
众头领见他无礼,多有不悦,刘备却哈哈大笑:“小可宋江。”
杨再兴一对大眼瞪得更圆:“莫不是郓城县‘义剑先主’的宋公明么?”
刘备笑道:“正是。”
杨再兴急忙起身退在桌前,扑地翻身拜倒:“即是宋公明哥哥分付,小弟无有不从,师父在上,请受杨再兴一拜。”
刘备急忙扶起他来,端着他两臂欢喜无地: “我得杨再兴,如刘玄德得赵子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