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鸟水泊的水,怎地尽是蒜味儿?”
凌振好不容易醒来,道出这样一句话来,聚义厅上再憋不住,一个个笑得是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时迁更是在一旁添油加醋: “好在这厮没吃出韭菜鸡蛋来。”
李逵本就窝火,见此登时大怒,当胸一把揪住了凌振,只一提,提到半空,举拳要打: “老爷舍了面皮救你性命,你这鸟人胆敢嫌弃于我,看老爷不打死你这厮。”
刘备众人急忙合力将他拦下,牢牢制住,又教阮氏三雄先把铁牛扶下厅去好生宽慰。 这才转身扶着凌振上得座位坐定,刘备当即向凌振抱拳道: “久仰统领大名,无缘不能拜见,方才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凌振拜倒在地:“头领言重,蒙众位好汉不杀之恩,凌振拜谢。”
刘备急忙扶起他来,一头分付喽啰与他干净衣裳换了,泡了汤浴再来说话。一面教准备筵席,给凌振统领洗尘压惊。 不多时,凌振复归在厅上,众人再看此人,却与前般不同: 生得身长七尺,紫棠面皮,浓眉大眼,络腮胡须,精壮体格,亦不失为一条好汉。 刘备忙请凌振坐定,并亲自与他斟酒。早有降将‘天目将’彭玘受意于刘备,当下起身拱手: “在下彭玘见过凌统领。”
凌振忙起身还礼,心中暗道:彭玘莫不是朝廷征讨大军中的后军催督,唤作“天目将”的?我闻这厮被拿上山,不想如今已经入伙。 这时韩滔亦起身抱拳:“在下韩滔,也见过凌统领。”
凌振又与韩滔还礼。但听彭玘道: “晁盖天王高举义旗,替天行道,仁德布于山东,当下正是用人之际,我与韩滔二人蒙二头领不弃,已发愿投效帐下。 而凌统领却与我二人大有不同,你身负火炮绝技,却不被朝廷重用,此真人生莫大憾事,如今既到此处,便是天意,不如就此入伙,似此你这一身本领,正好得以施展,岂不美哉?”
凌振闻言,一时垂首不语。他虽明知彭玘意欲何为,却不想他这一番话正说到自个心坎。 刘备亦起身与凌振敬酒: “我知统领素有报国之志,定然不肯轻易落草。不过足下这般本事,在那庙堂多年,却如卞和献玉,明珠暗投,向来无人问也。 你若留在山中,我宋江不说教你名扬海内,知名当世,亦足可使足下这般本事大放异彩,震动朝野。彼时朝廷器重于你,你再归庙堂,前途自非今日可比。 那时倘若你凌振仍有去心,宋江决计不留。你看如何?”
凌振听罢,一对大眼瞪得溜圆,其中满是惊异,不由得举起酒杯:“足下便是郓城的宋公明?莫非已在梁山入伙?”
刘备微笑点头:“正是小可,实不相瞒,我在朝廷为吏、郓城建庄,皆是为梁山兄弟作眼之固。”
凌振幡然醒悟,当即放下酒杯,扑通拜倒: “凌振久闻宋公明大名,只无缘拜会,不想今日在此得见,若知公明哥哥在山上,凌振愿为哥哥执鞭坠镫、死不足惜。”
刘备急忙扶起他来:“我得轰天雷,胜得十万雄兵!”
凌振展颜道:“久闻哥哥仁义,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他话说一半,忽地紧蹙眉头,继续道:“只是小弟家小,如今尚在东京……倘或有人知觉,必遭诛戮,如之奈何?”
刘备点点头,乃拍着他肩膀道“事不宜迟,我这便令人去取统领家小,统领且做家书一封。”
凌振见刘备之急切,全无做作,心中感佩,当下拜谢。一众新来弟兄,亦都不免动容。 这厢里凌振正做书信,刘备急教戴宗、汤隆吃得腹饱,待凌振书成,星夜前去东京,取他家小。 一切安排妥当,刘备、凌振乃亲自送戴宗、汤隆由东面下关,叮嘱千万小心,见戴宗两个去得远了,方才归在寨中吃酒,不在话下。 书说简短,且说呼延灼自失了凌振,虽懊悔不已,却也无法,乃一面上书朝廷请教征调水军来,一头在水泊西、北两路出哨。 自将看家连环甲马埋伏在梁山泊西面山坡之后,教杨再兴引步军终日在梁山泊西面大营前搦战。 西面寨中守寨的头领乃是“铁棒”栾廷玉,一早便奉刘备之命在寨前暗挖了陷马坑,道路前面则布满了铁蒺藜、地涩,后头将鹿角木横在营前,塞门刀车堵住当道。 杨再兴、呼延灼屡屡率兵来打,见此阵势,却也畏惧,不敢近前,只在寨外教人轮番上阵,破口大骂。也亏得守寨的人是栾廷玉,若是李逵、秦明等辈,必然要误刘备大事。 门旗夜卷秋声起,寒月云头浅处明。 话休繁絮,且说这日三更,呼延灼正在帐中独自个吃闷酒,忽有哨子来报:说探得梁山西面寨中兵马窜动,正悄悄望我阵地行进,黑漆漆地却不知数目多少。 呼延灼闻言大笑而起: “这伙草寇白日里抵我不住,意欲夜里袭营。左右与我披挂,令各营整装备战。 看本将将计就计,先拿他西边大寨守将,换回我那‘轰天雷’凌振。后打他的大寨,将他一伙草寇:斩—尽—诛—绝。”
说罢一仰脖,将手中酒盏酒水一饮而尽,翻身出帐而来。 不稍片刻,呼延灼骑了踏雪乌骓马,仗着双鞭,全身披挂已毕,那匹马于夜色里霜啼如雪,这员将在火光中熠熠生辉,众军汉不由赞叹:“人中猛将呼延灼、马中踏雪是乌骓。”
端的奢遮。 此时官军也早已整装待发,点起无数火把夜灯,前面是两千步军,后面暗伏连环甲马,都来营前列好阵势。 杨再兴全身披挂,倒提赤月枪,胯下一匹枣红马。一马当先,来在阵前,正撞见栾廷玉率梁山数百骑手提着夜灯赶来。 杨再兴观他身后骑兵,灯下看的分明:皆是人不披挂,马不着甲。当即哈哈大笑,以枪尖指栾廷玉谓身后众军道: “梁山群贼以这等马军与我等对敌,纵然夜袭成功,却也是以卵击石也!”
众军汉闻言哄笑,都指着栾廷玉等戏嘲。 杨再兴说罢,乃两脚点蹬,催胯下马来战栾廷玉,栾廷玉也不搭话,挺枪骤马来战杨再兴,两条枪并举,月色下似两条银龙搅动,可只斗了不到十合,栾廷玉便拨马便走,梁山各队也都鸣金急退。 杨再兴大怒,催马赶将来,呼延灼亦趁机驱连环马军掩杀。 赶了一阵,来在一片树林前,梁山军尽是轻骑,官军重甲追赶不上。呼延灼、杨再兴正遇拨马回营,忽听得惊天动地一声炮响,震得山岗也动。 呼延灼、杨再兴俱大惊,各勒马平南一望,但见北面一道白光划破黑漆漆夜空,直照亮半个天际。 呼延灼不由惊得大呼: “不好,我等中贼奸计矣!”
说犹未了,对面漆黑树林中霍地鼓角齐鸣,当先撺出两位头领: 一个头戴一字巾,身披黑漆甲;上穿青石色战袍,下着乌角靴;腰系皮搭,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提一条烂银花枪。 另一个却是一个妇人,生得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环,两边袖口提到肩头,手中持一对雌雄虎头刀。 一个是“小尉迟”孙新,另一个则是他的浑家,唤做“母大虫”顾大嫂。 当时二人自林中一跃,撺将来,母大虫张口大吼,当真似个大虫: “呼延灼小儿,你已中我家哥哥之计,快快下马受缚,老娘便饶你—— 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