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前谭稹等大员闻听李孝忠所言,一时面面相觑。谭稹也顾不得谁真谁假,先上得城来,其余众将紧随其后都拥将来。 李孝忠扒着城堞,以手指对面梁山后寨方向:“制置使且看彼处我官军旗帜衣甲。”
众将都随他指处看去,一望之下:确实都是官军。 辛兴宗第一个不悦:“皆是童宣抚帐下援兵,有何不对?”
李孝忠微微一笑,继续道:“请众位细看。”
一众朝廷上将来复细看来,皆不知其中究竟,唯有一员小将大呼一声“我晓得也!”
,惊得城上众人纷纷转头看去:也不认识。 辛兴宗不耐烦道:“近日怎的甚么人也敢胡乱答言,这个又是谁?”
一旁城头值守将官,永兴军路丹州兵马都统制姚古当即抱拳禀报:“此乃末将犬子——姚平仲。”
辛兴宗一见是爱将之子,也不多言,倒是谭稹问道:“你晓得甚么?可看出其中端倪?”
姚平仲微一抱拳,目光炯炯,傲然道:“我在西军时,常随父亲前线杀敌,熟知西军各部认旗,对面营后旗帜虽然皆与我西军旌旗相似,却也多有不同之处。”
姚平仲一番话毕,登时引起城头上一片哗然:教旗乃是宋军军事中基础之基础,属操练士卒必须之程课,然这里大多将军身居高位,只对自个底下旗帜了解具细,如常并不晓得旁处认旗。 姚平仲、李孝忠这等下级军官却是不同,他们首先便要时时留意旗帜、旗语,更兼久在西军前线,颇看得友军认旗模样,是以微小之中,窥得一点破绽。 李孝忠看着姚平仲,姚平仲觑着李孝忠,彼此面皮上露出会心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味,这时李孝忠也转头对谭稹解释道: “少将军所言不假,对面寨后并非我西军援兵之旗帜,实是常州官军守军的认旗,而常州早教贼人攻陷多日,似这般复在贼后杀出,便只有一种可能……” 谭稹以下众将各个屏息,不约而同都想到一件事由。 “此乃校尉吴玠串通贼寇,一齐给我无锡演的一出大戏。”
城头上顿时炸锅,王禀第一呵斥:“放你娘的鸟屁,吴校尉岂是这般的人?说他演戏是甚么道理?”
李孝忠嘿嘿一笑:“王将军息怒,此事明明摆在眼前,还请将军不要意气用事,吴玠定是突围不成,吃梁山贼寇拿住,继而从贼,至于要回城来,其因无非有二……” “一个是要诱我军出城杀贼好中他后续奸计;一个则是为他弟弟吴璘、以及之前擒获的那员贼将。”
王禀仍不服气,正要辩解,一旁老将王焕伸手拦住: “王将军休动气,李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我知你与那吴玠惺惺相惜,然而此时并不合适将军分辨,只取来吴玠当堂对峙,此事究竟,自有定论。”
王禀见王焕都这般说,自个复望城外看去,一时无话。 谭稹顿时勃然大怒,为防吴玠逃走,乃一面教王禀、王焕、韩存保、徐京分别把守四门,另一面教辛兴宗率项元镇、郭成等将前往捉拿吴玠兄弟。 自个则率其余诸将复归在无锡府衙等候。 单说吴玠。他自入城中,哪敢有片刻停留?直来在辛兴宗所部城西大营来取吴璘。 吴璘忙问事由,吴玠也不隐瞒,当即大略叙述一遍,吴璘虽一时不晓得吴玠这般抉择是否正确,但他久随大哥征战,深知大哥为人,便收拾行囊兵刃同出帐来。 又至囚禁孙立处砸了囚车,提出孙立,交还兵刃,孙立问及缘由,吴玠不敢细说,乃与他边行边说。三个人三骑马便这般直望无锡南门里赶来。 将到城门,眼见城门大开,梁山大军并未趁势杀入城中,吴玠正暗自钦佩刘备守信,果然不趁人之危赚取城池,不想忽地一声炮响。 但听得四下里金鼓大震,八面潮水般军汉涌来。 三个人各俱大惊,却见官军中南门守将姚古父子、小将李孝忠、大将王禀拦在正南,身后辛兴宗率着项元镇、郭成截断正北,两面皆是小巷,里边兵马撺动堵的是水泄不通。 王禀颤声道:“不想吴将军当真失节,竟干出卖主求荣之举,真痛杀本将也。”
吴玠见是王禀,本来有意厮杀登时斗志大减,心中怎不苦楚?乃就马上欠身施礼:“吴玠有负将军厚望、无颜面对,然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将军且亮兵刃吧!”
王禀止住哭声,指着吴玠道: “罢、罢、罢,权当本将有眼无珠,错看了你,吴晋卿,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除非杀了本将,否则你休想踏出无锡南门半步。”
说罢拍马舞偃月刀来战吴玠,吴玠亦使手中金纂素木枪接住王禀。辛兴宗在后头大喝:“吴晋卿非一人能敌,众将官一发都上。”
说罢亦举一对铁锏呐喊杀来,其余姚古、姚平仲、李孝忠、项元镇、郭成皆逞威风来并吴玠,吴璘、孙立也不闲着,纷纷挺枪骤马截住诸将混战。 吴玠一杆大枪独斗王禀、辛兴宗、姚古三人,斗十余合,三员将拿不下吴玠。 吴璘则被项元镇、李孝忠夹在当中,只斗不十合,便渐落下风。他岂知那李孝忠虽不及吴玠风头正盛、名不见经传,却实实是朝廷军中一员虎将。 其手中一条拐子枪虽不如吴璘亮银枪长大,然枪头上两对小枝却教吴璘不胜其烦,更兼那拐子枪所以叫做拐枪,便是因他枪纂处打造有拐,前后都能带回敌人兵刃,若教他带住了衣甲,不留神便要落马。 只这一个李孝忠,吴璘便不见得可以斗赢,何况更加上一个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 而另一面的孙立更是难堪,若是教他独斗箭伤未愈的郭成,孙立不说是手到擒来,片时取胜定是不难,谁知斜刺里偏偏来了个姚平仲,这厮又是个善厮杀的小将,只手中一对烈钻连刺带打,斗不十合便让孙立难以招架。 烈钻这等兵刃,如常都是刃长一尺五寸,杆长三尺,尾端有拐,姚平仲这一对烈钻却是不同,其刃长足有两尺,杆长也有四尺上下,持在手中,倒像是一对双枪模样。 孙立渐渐支撑不住,与吴璘两个落马只在顷刻之间,只是不知谁能争先而已。 又斗数合,到底是孙立首先支撑不住,教姚平仲一拐打在肩头,摔落于地,旁边军汉早卯足了劲,见状一拥而上,都逞威风当场拿住。 这厢孙立却才落马,吴璘一分神间,也教李孝忠一拐打在背上,当即落马,旁边军汉一看:又来活了。赶紧一发上来,捆得了,推将下去。 转眼间,便仅剩下吴玠一人,独自力战三将。 却见吴玠与王禀、辛兴宗、姚古三将四般兵器并举,转灯般厮杀,吴玠一条大枪上下翻滚、往来出入,浑身飘瑞雪、遍体生梨花,那匹青龙宝骏亦如归海游龙般周旋于三将中间。 四个人尘烟里直斗有三四十合,吴晋卿非但不败,反而愈战愈勇。 周遭军汉早都傻了,便是一旁的李孝忠、姚平仲也都看得呆了。 项元镇、郭成一见:这还了得?三个人打不赢一个?这厮莫不是当年虎牢关前的吕奉先转世?咱哥俩也别闲着了,一发上吧,看他还能招架几个? 思量到此俩人一对眼神,齐齐拍马飞出,群斗吴玠。 五员将把个吴玠围在垓心,你枪我一刀,吴玠便再英雄、有三头六臂,此时也难抵挡,他偷眼看去:兄弟、孙立皆被拿了,自个又杀不出去,正不知该当如何? 天灵上早有王禀一刀横扫而来,吴玠忙低头一闪,把头上头盔打落,大腿上又教项元镇一枪刺中,到底吃痛落马。 有分教:才于寝帐别明公,只取嫡亲不取城。力敌三英真盖世,一齐落难好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