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备安排这场大戏唱了足有两个多时辰,终究是演不下去了。 怎的呢?对面城里是真不出来。且如今午时已过,并不见吴玠身影归来。阵中诸将各自聒噪,虽不至埋怨刘备,却都骂吴玠:不守信用,再擒获时,定要如何如何云云。 刘备面色凝重,并不说话,乃教众军列阵,咱不演了,演到这份上,这戏算是演砸了。不过对于吴玠,刘备是持另外一番道理的。 刘皇叔何许人也?平生最是识人,自与吴玠同榻三日,已是深知吴玠脾性品质,料定吴玠迟迟不能出城,必是其中旁生枝节。 果不其然,这厢才列好阵势,却见对面城头上弓弩手纷纷持弓扒住城堞,城门随即大开,吊桥落下,数十个军汉推着三辆陷车先后缓缓驶出,只在护城河前列成一排,并不敢靠近半分。 梁山阵上众将齐齐看去,不由都心下叫苦,更有许多好汉自扇嘴巴。 刘备登时见了,却是只觉头上云儿旋转、鸟儿踅飞,竟一头栽落,幸得一旁“小铁枪”陈广使个镫里藏身一把扶住,这才免得落马摔伤。 另一面花荣也急忙上前,帮着陈广复把刘备扶起身来。刘备缓缓睁眼,难免悔恨大叫:“若伤吴晋卿性命,吾枉为人兄也!”
三辆囚车中究竟是谁,不需多言: 左边陷车中囚着一人,乃梁山义军中马军头领“病尉迟”孙立。 右边陷车中囚着一人,是朝廷军中难得的英勇小将,吴玠嫡亲兄弟吴璘。 当中陷车中囚的,自然是曾几遭以一敌多,力斗梁山虎将、单骑透重围的吴玠吴晋卿。 三个人已是一身素衣,各自带伤,被盛在陷车里头,推在阵前受辱。辛兴宗骑催胯下白马,一人一骑来在阵前,面对梁山军阵、指着三个陷车大骂: “无知的匹夫、愚蠢的泼贼。似这般雕虫小技?也敢把来我家谭制置面前搬弄?今推出几人,便是要尔等瞧瞧抗拒天兵的下场。 识相的撤去重围,就此倒戈,把那方腊、晁盖两个贼首擒来抵罪,或可保住一条性命,如若不……哎呦!”
辛兴宗话未说完,早觉头上忽地一轻,竟是盔上红缨教对面阵上一箭射落。 梁山阵上射箭的,自然是“小李广”花荣。 花荣久随刘备,看刘备此刻已是目眦欲裂,便知他心下所想,当即一面飞马,一面取弓箭射来,因怕官军伤了三个性命,不敢射杀主将,是以一箭射落辛兴宗盔上红缨。 辛兴宗这一吓可真不轻,急叫回城,三辆陷车便“吱吱呀呀”意图复推回城中。 这厢里花荣在前、陈广、樊瑞两马齐出在后,各取弓箭,各施手段,都来射他推陷车的军汉。 花荣伸手自箭袋里取来五六支箭矢在手,流星般连珠射来,官军推车的便有五六个应声而倒,无一不是正中后颈。陈广、樊瑞亦不甘落后,虽无花荣那般神射,弓弦响处却也是箭无虚发。 眨眼间末尾一辆陷车上军汉都倒,陷车正停在吊桥上前后不能移动。 城上谭稹见状顿时大惊:“辛兴宗这厮果真没鸟用,出的甚么馊主意要去羞辱梁山群贼,似这般不能收起吊桥,若贼寇强打城门,如何是好?”
身旁早有一将微一抱拳、其声淡然:“制置且省烦恼,只须教一队旁牌挡住来将,另遣军汉去推那陷车,我则在城上略射一射,管教他空走一遭。”
众将齐齐视之,仍是前者那小将李孝忠。谭稹大喜,一面教王禀这便安排,一面教赏赐李孝忠、另行转阶不在话下。 且说花荣正喜得落下一辆陷车,不想当空里一箭射来,正中他坐下马天灵,那马匹顿时人立而起,一声嘶鸣,摔在地上,把个“小李广”一跤跌的不轻。 陈广见状急忙将他救起,同乘一匹战马,抬头望城上看时,却见城头上一个小将,正冲这里笑,陈广无法,只得归阵。 樊瑞则是仍要留那陷车,不想这时城中旁牌手早到,另有军汉出来推那陷车。 樊瑞虽不甘心,可也别无他法,乃望天上胡乱一箭,那箭直直向护城河方向无人处飞也似射去。 对阵中一众旁牌手见状各自大笑: “似这般箭术也好在阵前丢人现眼?”
“这等箭术,怕不用我的旁牌,也无大碍吧?”
一个旁牌手更是狂妄的放下旁牌,对着樊瑞脱下裤子露出肥臀,以示其不屑侮辱之意。 可惜他惹错了人,他哪里晓得樊瑞“混世魔王”岂是白来的名号? 却见樊瑞手中掐诀,口里只喝声“疾”,那箭本将落在河中,不想“嗖”一下从后头飞来。 那旁牌手这时才转过身,还未及提起裤子,便听得“阿爷”一声惨叫,那箭好巧不巧,正从他粪门中射入。 若是这厮挑衅的是寻常之人,那这一箭射罢,也就算报了仇了,但他偏偏得罪的是“混世魔王”,那这事也许还不算完。盖因魔王的箭,比花荣可不一样,他这一箭射出,可是有后续的。 却见魔王一看得手了,口里叫声“走”,那箭竟倒拽着旁牌手的屁股望回来,其中痛楚想必较中箭利害百倍。而魔王一见箭矢拽出了一些,却又道了一声“疾”,得,那箭又进去了。 两边旁牌手大惊,都忙举旁牌护住自己屁股,拉着伤者、掩护陷车一股脑都入城中。 列位看官、须知樊瑞所用那箭可是木羽箭,簇有倒刺,箭中人、杆折而簇留,牢不可拔。 那厮所中箭处,比之前者晁天王又更为间深,箭簇深入直肠,强拔时,簇上倒刺勾动,搞不好“哗啦”给你来个和盘托出;若不拔,那只能去杆留簇,这玩意在屁股里是甚么滋味…… 身患痔疮的笔者万不敢想。 言归正传,不说那旁牌手回去如何悔恨自个年少无知、痛失贞操,单说刘备阵上退兵望南面背水下寨。 刘备才好中军升帐,便与一众将官共议救人、破敌良策。 数内有薛弼当先出班、抱拳拱手道: “哥哥容禀,依小弟见,吴家昆仲、孙提辖虽是被擒,然无锡孤城被困已久,若无外援,早晚被破,彼处若敢伤及任意一人性命,将来一旦城破,自是玉石俱焚、鸡犬无余。谭稹身居高位多年,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 是以为今之计,当以破城为先,救人次之。破城之计,则在一个困字,只要我内困无锡,外拒强援,无锡弹丸小城,迟早被破,那时再救兄弟,为时不晚。”
刘备听他所言,虽不无道理,却心中极不爽利: 诚如他所言三个兄弟暂时性命无忧,然晚破城一日,兄弟们便要多受一天苦楚,同为手足,我刘玄德安忍视之? 可这薛弼言语之间浑然不以为意,好似天经地义一般,娓娓道来,可见此人心中真正的弟兄并不甚多,亦或者兄弟之情在他看来,并不是首要之选。 也不晓得曾经救过我刘玄德一命的小周郎,此时心中可有我一席之地? 刘备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薛弼、看得他颇不自在。 这时班中一人当即大叫:“未必!”
众人循声看时,乃是梁山南军行军参谋“圣手书生”萧让。 萧让两步出班,抱拳拱手:“‘小周郎’所言未必,若那谭稹当真晓得这般道理,他又怎敢冒犯我公明哥哥虎威?把三个兄弟都推来阵前受辱? 是以萧让以为,营救几位兄弟,才是首要之举、迫在眉睫,若是救得迟了,恐生变故。 何况我等皆是手足,‘小周郎’安忍见他们平白受苦?”
萧让此话一出,营中诸将纷纷侧目、一时都对他另眼相看,不想平日里唯唯诺诺白面书生一般的人物,紧要关头竟说出这么一番颇义气的话来,着实是人不可貌相。 刘备微微点头:“萧让、薛弼两个说的都不为错,诸位兄弟还有其他见识么?”
一众好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人说话。刘备扫视众人、微微点头: “既如此,宋江这便决断,诸将参谋都与我绞尽脑汁—— 三日之内,要破 无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