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与那头陀互相揪住衣襟,转头看向来人。张清顿时万念俱灰:竟是前者的胖大和尚。 身后跟着两个猎户打扮的大汉,并许多步卒,都拿手刀、钢叉等兵刃,一个个凶神恶煞相似。 那头陀一见和尚,却也笑道:“师兄来的正好,武松已将这厮擒住,可以押解回曾头市大寨。”
和尚点头:“兄弟说的是。”
便教小喽啰将绳索把张清捆绑了。 张清大惊道:“你这厮便是景阳冈上打虎的武二郎么?”
武松呵呵一笑:“值甚么?你不见我师兄‘花和尚’在此么?”
张清这才仔细打量了鲁智深,叫道:“难怪和尚这般勇猛,不想竟是梁山‘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大嘴一撇,道:“你这厮休拍马屁。”
解珍、解宝这时插口道:“雪地不堪行,此处相距东昌府不远,不如一面差人通报晁天王、我等却先奔东昌府里?”
武松、鲁智深都道:“是极。”
众人便都望东昌府里返回。 雪厚难行,走了有小半日,终到东昌府城中。卢俊义、燕青几个接着,一齐来在东昌府知府衙门厅上坐定,各自见礼、寒暄片时,有小喽啰押张清来到厅上。张清一脸傲然、立而不跪。 卢俊义道:“被擒之将,如何不跪?”
张清呵呵冷笑:“我张清跪天、跪地、跪赵宋官家,只不跪水泊草寇。”
鲁智深大喝道:“你这厮不惧死么?”
张清侧目瞧了瞧鲁智深、昂然道:“为将者、以马革裹尸为荣,何惧死也?”
卢俊义大怒:“把这厮推下斩首。”
一旁燕青急忙拦住,附耳低语道:“主人且省忿怒,小人未上山时,便常听说公明哥哥爱惜人才。主人看这张清手段、胆色,当是一员难得虎将,不若以恩义相待,试教他一发入伙,向后公明哥哥、军师哥哥晓得,必然欢喜。”
卢俊义闻言微微点头、转怒为喜道:“小乙说的极是。”
当即直下堂阶,亲自解开张清绳索。 施礼道: “误犯将军虎威,请勿挂意。”
张清满面诧异:“员外何故如此?”
卢俊义笑道:“我梁山泊上几位兄长,生平最是敬重将军这般铁骨铮铮的好汉,卢某怎肯加害?若是将军不弃微贱,便请入伙,一齐替天行道、做番大事。”
张清微微蹙眉、垂首不语。正犹豫间、角门里忽地转出两个人来。张清抬头一看,却是认得: 正是前者自己擒获的“云里金刚”宋万、“毒扁鹊”祝汉长两个。 祝汉长搀扶着宋万齐来在近前,都拜倒道:“请将军莫嫌微贱,便就入伙。”
原来宋万、燕顺得张清请入马车中照料,伤势略微好转,祝汉长则并未脱下许多衣服,是以恢复的快。两个听得张清被捉,都觉他是个好汉,便来劝说。 张清见他两个如此,一时也勾动心肠,随即拜倒道:“张清不才、愿为梁山泊义士赴汤蹈火。”
卢俊义等各俱大喜,便扶起三人,引荐大伙与张清认识。一面再差哨骑禀报晁盖、吴用,一面教摆设筵席庆祝,大伙便就厅上吃起酒来。 酒过三巡,张清忽的想起一事,便对卢俊义道: “员外容禀,东昌府有个兽医,复姓皇甫,名端。此人极善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病症,下药用针,无不痊可,有伯乐之才。祖贯幽州人氏。因他生的碧眼黄须,貌若番人,是以远近都称他为‘紫髯伯’。 小弟以为、梁山泊既广纳人才,向后亦必有用他处。卢员外若是放心小弟,小弟愿亲走一遭、请此人带引妻小,一同上山。”
卢俊义闻言大喜道:“既恁地,有劳兄弟。”
张清亦喜,当夜众人都尽醉而归。 次日醒来,张清换装一身便服,带了一锭大银,三五个小银,吃了腹饱,唱个大喏,别了卢俊义众人,绰了枪、拣了匹好马、便皇甫端家中行来。不一时便到。皇甫端家中夫人迎将出来,各自见礼,张清便道: “我那皇甫兄长可在家么?”
夫人道:“官人望河北访友去了两月有余,想着近日也该回来。”
张清寻思道:我在卢员外面前夸下海口,若只这般回去,必教兄弟们耻笑,不若打探的备细去处,赶去寻他一并回来。 思量到此,张清又问:“夫人可知兄长那友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夫人道:“奴家只晓得那人姓许、双名贯忠。祖籍定州曲阳人氏。现在大名府浚县居住。究竟哪条街坊,却是不知。”
张清喜道:“只这般足矣。”
谢过夫人,独个出了东昌府,便一路望西面大名府来。 此时冰雪未消,张清乘马艰难前行。晓行夜宿、赶路数日,眼见得天气稍暖,冰雪消融,终来在大名府地界。又行一程,约略这日辰时,来在浚县城中。 张清入了城门、乃下马牵行,于路打探许贯忠住处。不一时,有本地店家好心告诉道:“许贯忠家不在城里,出县城望北数里,有座大伾山,他家却住在这座山里。”
张清心焦,谢过了那人,仍上马出城,奔北面大伾山来。 行了一程,约略数里,到得一处大山。张清暗道:当是此处无疑。 便入山上行来,于路都是山僻小路,好不难行。下来头一座山坡,转过一条大溪,又行十余里,并不见有人家居住。张清心疑:莫非那人诓我? 正疑虑间、早来到一处所在,张清抬头看去,只见好座高峻大山:白茫茫石崖高耸、云漠漠山雾凄迷。县城里冰雪早融、可这座山上却依旧是银装素裹。 张清心道:难道是在这座山里? 策马入山上便行,转过几个山嘴,隐隐听得哪里有马匹嘶鸣之声,张清暗喜。循声行去,又听得似有人呼救声音。寻了片时,听得声响在山崖之下,前面只有一小路可以下去,马匹难得行到。张清便绰了枪,翻身下马,自崖边小路过去。 不一时,前面崖壁陡峭,崖壁上只一尺宽一条窄道可过。张清望下一瞧:深谷中云雾弥漫、朔风呜咽,窄道上都是积雪。 张清心慌,然转念一想:“已到此处,若这般回去,须教兄弟们耻笑。”
吞了吞口水,打定主意。就当处崖壁上倚定了长枪,把后背紧帖峭壁,张开两膀、两手扒住岩石、挪着碎步,小心望前复行,眼看便到空阔处,忽地脚下一声细响,一块碎石掉落深谷。张清直唬得心肝乱颤、额角见汗。 见并非是脚下才塌了岩石,张清乃定了定神、咬紧牙关、复望前行,又行半晌,前面只七八尺距离,张清奋力一跃、跳将过来,终到平整宽敞之处。 张清心绪难平、乃倚着石壁、大口喘着粗气。正休息间、耳听得呼救声较近、且愈发熟悉,前者马匹嘶鸣之声、眼下却是不闻了。 张清仔细辨认,忽地惊叫道:“这人声音,不正是‘紫髯伯’—— 皇甫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