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心吃一惊、略微定了定神,奔着他声音来处寻去,至前面一处山路,一旁都是悬崖,皇甫端声音便自崖下传来。 张清来在崖边,顺着崖边探头一瞧,却见下面不远一处岩石上一人,生得碧眼重瞳,虬须过腹。上不来、下不去,正自呼救。果真是“紫髯伯”皇甫端。 张清急忙喊道:“皇甫兄少待,张清来也。”
皇甫端见有人来救,登时大喜:“兄弟可有绳索么?”
张清道:“马匹行囊都在山崖另一头,兄长若尚能坚持,张清便去取来。”
皇甫端道:“兄弟且慢,那条路俺也晓得,实是难携包裹,不若去俺友人许贯忠家求助,就在此处不远。”
张清喜道:“如此最好。”
皇甫端便与张清指道:“顺着山路南行不远,有处山坳,可见溪边几座草房,便是许贯忠家。”
张清听得清楚,别了皇甫端,望许贯忠家行来。不多时,果见一处山坳,下面一座竹篱围就小院,里面几间草房。 张清拔步快行,来在院外,见竹篱内,一个垂髫的村童,穿一领布衲袄,向地上收拾些晒乾的松枝榾柮,堆积於茅檐之下。张清便叫道:“许贯忠先生在家么?”
村童闻言,转过头来问道:“你是甚么人?如何找到这里?寻我家先生又为何事?”
张清苦笑:这小童口齿倒是伶俐。 乃抱拳道:“在下‘没羽箭’张清,是‘紫髯伯’皇甫端友人。皇甫兄现下危在旦夕,特来使我请许贯忠先生相救。”
村童眨巴眨巴一对大眼,瞧了瞧张清,见他不似恶人,便道:“客人少待,小子就去禀报。”
说罢翻身奔当中那间草房里去了。不一时,芳草外门“吱呀”一声响,挑帘栊钻将出一个人来,张清定睛一瞧,见这人: 头上戴一顶葱倩色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蘭苕色皂沿边褐布道服。系一条杂吕公绦,著一双方头青布履。生的七尺长短身材,目光炯炯,眉分八字,颌下三缕髭须。 张清心道:这厮果真有高士之风。 急忙抱拳拱手:“足下定是许贯忠先生也,张清早闻大名、这厢有礼。”
许贯忠亦还礼道:“张兄弟不必多礼。我闻小童言说你道皇甫兄有难,不知他现在何处?小子如何解救?”
张清道:“皇甫兄便在前面峭壁一岩石上,急待绳索解救。”
许贯忠道:“这个不难,兄弟少待。”
接着分付小童快取绳索,不一时,小童把绳索取将来。许贯忠又与张清道:“小子与张兄弟同去。”
张清道:“好。”
两个便复望山崖处行来,寻得皇甫端。随即一齐动手、把皇甫端拉了上来。皇甫端冻了半日、浑身颤抖,见保住性命,当即拜谢二人。张清、许贯忠急忙扶起他,许贯忠乃问道: “皇甫兄早前说要返回家中、如何落在此处?”
皇甫端摇头道: “不怕二位笑话,俺自出草屋,奔此处正要过山。不期路上撞见一匹野马,生的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雪练似价白,竹批般双耳,浑身并无一根杂毛。俺平生最善相马、一看便知这马儿定是匹千里名驹。”
“俺便有心驯它,乃小心接近、屡屡低声呼唤、在意安抚,好容易凑近前来,爬上马背,谁知那马儿野性非常,死命跳跃挣脱,俺两个较劲半晌,驯不服它。 却行在这边山崖,马背上既无马鞍、又无缰绳,吃它猛的一撅,把俺掀翻、滚落崖下,幸的峭壁上有块岩石,被俺扒住,爬将上来,保住一命,被困在此。”
张清、许贯忠听罢,各自都捏把汗,张清道:“兄长只管相马便了,驯服之事,还要看俺们武人手段,可知那马现在何处?”
皇甫端尴尬道:“应在山中不远,有俺在此,寻它不难,只是难驯。”
张清道:“若俺驯服此马,兄长愿意让与小弟么?”
皇甫端笑道:“兄弟若驯服此马,那马自然是兄弟的。”
张清大笑,便请皇甫端带路。许贯忠却问道:“皇甫兄被困半晌,不若先回寒舍暂歇,待明日休息好了,再寻那马儿。”
皇甫端却是痴迷那匹马儿,执拗道:“无妨。”
便引着张清、许贯忠一齐来寻马匹。 山上冰雪未消,足迹明显,片时便寻到清楚马蹄印记。 皇甫端微微点头:“畜生望北面去了,二位兄弟切勿大声。”
张清、许贯忠对视一眼,都点头称是。又行片时,却见前面足迹上散落着许多马粪,上面热气腾腾,外表光滑紧实。皇甫端眼里都是光彩,难掩面上笑容,蹲下身来,使旁边一树枝把粪便挑开,激动道: “当真是匹好马,瞧这粪便,端的紧致。”
张清见他模样,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厮莫非要尝尝是甚么滋味么? 好在皇甫端只是挑开研究一下,并无心要品尝其中味道,夸赞了一句,便起身复行。张清、许贯忠继续跟着。又行一程,皇甫端忽地惊道: “此处有旁人来过,看这足迹,好似要打那马主意。”
张清急道:“且快些行,莫教这厮登了先。”
皇甫端也道:“好。”
三个人加紧步伐,正望前行,猛听得那里马嘶声响。 皇甫端惊道:“便是这马儿,就在前面。”
张清闻言,也不顾皇甫端、许贯忠两个,拔步望前飞奔而去,顷刻便到。 却见那里一匹高大白马,浑身白练一般光洁,提律律声若龙吟,在雪地上飞也似迎面奔将来,踏起数尺高玉尘云雾。脖颈上一只套索捆住,另一头却在后面一个汉子手里。 然而那汉子却驯不服白马、反被它掀翻在雪地里一路拖行。 张清惊道:“兀那汉子还不撒手?”
那汉叫道:“撒手岂不走了这等好马。”
张清暗骂:这厮马迷心窍也。 寻思间那马早到近前,望张清面上便撞,张清望急闪,那马得过,张清却顺势一把抓牢了马颈上套索,那马力气再大,同时拽着两个人时,势头却也一顿,其速大减,张清便借机拽住套索、翻上马背。 马儿见张清上来,提律律前蹄拔起,把张清死命望后仰去,张清乃攥紧了它背上鬃毛,半点不肯放松。那马儿连蹦带跳、前仰后撅、折腾半晌,掀不翻张清,力气大不如初时。 张清得以控出一只手来,一面轻拍马颈、一面柔声抚慰。 许贯忠则趁机拔出短刀、割断绳索、救下那个汉子,三个人都看张清驯马。 但见夕阳之下、那马儿好似全身泛起金光一般,透体微红,背上驮着一个面如冠玉的英雄,在雪浪里往来奔驰,扬起漫天尘雾。一连十数遭,那马终于听话缓步慢行,既不折腾、亦不咆哮,俨然教张清驯的服帖。 张清策马来在三个近前,翻身下马。皇甫端、许贯忠都贺喜道: “恭喜张兄弟驯服这匹宝马。”
张清擦了擦面上汗水,也笑道:“全赖三位相助。”
转头看着那个汉子,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人形貌,但见他: 头戴一顶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腰间挂着一条飞钩铁索,脚着一双獐皮穿靴,身上四处是雪。生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模样俊秀。 张清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那人急忙还礼道:“小姓何、单名一个涓字。适才多谢这位哥哥出手相助。”
张清笑道:“你不恨我夺了你的宝马么?”
何涓展颜大笑:“哥哥凭本事驯服宝马,何来夺马一说?”
俄而却又似起愁绪,乃幽幽道: “唯可惜者,不能把它献与那人。”
张清几个面面相觑,张清便问: “兄弟所说那人,却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