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外祖父郁达谦早已过知天命的年纪,早年留下的伤让他始终佝偻着脊背,尽管如此,没人敢小瞧他,他发须乌黑,丝毫不似老人,那双眼眸里,有着看透世情的精明,有着时间沉淀下的沧桑。和他并排而坐的外祖母郝氏,五十多岁的年纪,面若圆盘,皮肤白皙两颊微红,慈眉善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好相处的气息。下面坐着郁氏,今日的她没有特意打扮,脸上连胭脂都没抹,只微微点了点朱唇,让她看起来那么憔悴,一袭素净天青色长裙,头发随意披散着,用一支发簪固定住,翘首以盼。看到花蕊儿进来那一刻,她抑制不住站起身来,迎了上来:“谷妈说能把你请来,我还没报多大希望……蕊儿,上次我是认真的!”
郁氏瘦了很多,想必这段时间沈镜成让她心力交瘁,自己深爱的丈夫其实从未爱过自己,他看上的,不过是自己的家世,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人,却和别的女人在外有了孩子,而她,这些年始终无所出,竟然也和那个外室有关,最让她伤心的还有沈家的老夫人。郁氏嫁到沈家,全心全意侍奉公婆,侍候丈夫,对待老夫人,她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般,结果却是,老夫人知道沈镜成在外有一个外室,还未他生下一儿一女,沈家上下几乎都知道,唯有她一人,如同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如今遮羞布不见了,那些狰狞的真相撕裂了她的心,唯独在花蕊儿身上,郁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知道看到花蕊儿,心就能安宁下来,似乎可以忘记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因此,上次她才找到了春深苑。只是花蕊儿不愿意,任凭她如何说,花蕊儿都推脱要回家问过父母,郁达谦和郝氏知道这件事,老两口也想见见花蕊儿,他们想给郁氏掌掌眼,郁氏太单纯,哪怕为人妇十多年,依旧如白纸一张,花蕊儿那样的身份,凭什么入了郁氏的眼。郁氏拉着花蕊儿的手,她望着花蕊儿,心里眼里都是她。花蕊儿鼻头微酸,她的她的女儿,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骨血,男人施加在她身上的任何伤痛,为了孩子,她都可以抵御。郁达谦和郝氏两双眼睛十分锐利,直直地看向花蕊儿,花蕊儿站直了身体,因为对郁氏的喜爱,前世外祖父和外祖母对自己也疼爱到了骨子里,可以说郁家几个孙子孙女都远远不如她受宠。也正是因为这样,前世她为了沈家去京城,成功说服京城沈家承认晋城沈家的地位,后来更是为了沈镜成长袖善舞,为他走上仕途做了不少糊涂事,郁家为了帮助她,她的表哥郁隋贞去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这才使得沈镜成平步青云,一步一步走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可到头来,沈镜成成功了,却将郁家一脚踢开,郁府满门抄斩!如今看到好端端的郁达谦和郝氏,花蕊儿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外祖父,外祖母,你们放心,这一世,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不会!花蕊儿握紧了拳头,虞子珩睚眦必报,沈镜成敢算计追杀他,只要他没死,那么接下来,沈镜成应该就不会那么空闲了。郁达谦转头看了一眼郝氏,郝氏也同样疑惑不解,花蕊儿的眼神告诉他们,她对他们,并不是陌生的,甚至于,这样的眼神,让他们都忍不住心疼,仿佛花蕊儿就像是他们真正的外孙女。“爹,娘,你们看,这就是蕊儿!”
郁氏拉着花蕊儿走到郁达谦面前,“这丫头说我还在闺中之时,曾在冬天施舍过一个馒头给她,从此就记住了!这孩子就是重情,娘,蕊儿是个好孩子,看到她,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郝氏心疼女儿,朝花蕊儿招招手,“来,我看看!”
花蕊儿望着郝氏的眼睛,外祖母如今看上去依旧年轻,她一生没遭受大风大浪,外祖父对她极好,她膝下就郁氏一个女儿,疼她到了骨子里。郁氏推着花蕊儿上前,“蕊儿去,让我娘好好看看你。”
顿了顿,郁氏对郝氏说道:“娘,蕊儿是个好姑娘,这孩子实诚得很,我都打听清楚了。其实,就算蕊儿……娘,可我只有看着她,心里才会平静,我做梦都想有一个蕊儿这样的女儿,娘,你就成全我吧。”
郝氏拉着花蕊儿的手,侧着头,无声叹息,这样的郁氏,将来她就是闭上眼睛,该如何放下心来。“你叫花蕊儿?”
郝氏语气温和,但一旁的郁达谦却没放过花蕊儿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花蕊儿点点头,“我是家中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从小就宠着我,爹娘是老实人。”
“那你是如何和小王爷扯上关系的?”
郁达谦人老成精,一语中的,花蕊儿一愣,随后认真想了想回答:“我家住在安建村,小王爷初来晋城,是沈家接待了他,不仅如此,还带着小王爷上山打猎玩,就在我们村翻一座山的地方。那日我家老牛被堂妹牵到芭蕉坎,遇上了小王爷。”
“那为何小王爷后来非要你来春深苑侍候?”
郁达谦这话,把郁氏问得脸红,她回头瞪了一眼郁达谦:“爹,蕊儿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能这么问?”
郁达谦却没理会郁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花蕊儿,花蕊儿深吸一口气:“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我想是因为我大概知道小王爷此行的目的!”
郁达谦脸色大变,他站起身来,背着手,佝偻着背,“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