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江翰回到行馆后，崔孝祯惊喜异常，他以为，武江翰是回来帮他的，他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可是，他错了。“大人？您回来了？”
崔孝祯见到武江翰，问候道。“孝祯，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人，这些天您去哪儿了？”
武江翰看了看周围，说道，“我们屋里说。”
二人进入屋中后，崔孝祯问道，“大人，这些天您到底去哪儿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回了趟京城。”
“什么？您回京了？”
“正是。”
“您是回京复命了吗？可是我们这案子还没有查清楚啊。”
“你先别着急，孝祯，听我跟你慢慢说。”
“好。”
二人坐下。“孝祯，那日你说去鲁四的村子去找鲁四的女儿，为何一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那天我遇到了点麻烦，不小心落入了土匪的陷阱，被他们抓了起来。”
“什么！？土匪！？”
武江翰惊讶道。“大人放心，高大人和言大人已经将我救出来了。”
“你跟我详细说说。”
“那日我在望龙村查访，晚些归来的时候，被盘龙山上的一伙土匪抓住了，他们把我们带到山上，看了我的官凭，将我误认作了官府的探子。不过好在他们只是将我们关起来，并没有为难我们。后来，高大人和言大人为了剿灭这伙土匪，率领大军攻山，顺道将我救了出来。”
武江翰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
“大人，您是在担心什么？”
“我是担心...哦，没什么，这几日你还在继续查侯爷的案子吗？”
“当然，您不在的这些天，我收获颇丰，正要跟您说起呢。现在您回来了，有您的帮助，我觉得马上就能让此案水落石出！”
武江翰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孝祯呐，其实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这屋中只有你我二人，大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崔孝祯有些疑惑。“孝祯，我问你，咱们到底为什么来这儿？”
“咱们不是奉圣命前来查案的吗？”
“那既然是奉圣命，是不是应该做到为君解忧？”
“那是当然。”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样才算是为君解忧？”
“当然是彻查此案，将真相禀报陛下。”
“你真的以为陛下想要的是真相吗？”
崔孝祯反问道，“难道不是吗？陛下在圣旨中说忧思难平，就是要我们查清此案啊？”
“那么陛下到底所忧为何？”
“侯爷对于陛下胜似至亲，他的死才令陛下忧思难平，想要尽快抓住真凶，为侯爷报仇。”
武江翰沉默片刻，问道，“孝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进京做官还不到一年吧？”
“没错。”
武江翰继续问道，“你可知道在京做官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或者我换一个问法，你怎样才能在京城里做到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立心方正，尽心办公，自然可以得到陛下赏识。”
“你说的这些固然重要，可还有一点也不可或缺，那就是要会揣摩圣意。”
见崔孝祯没有说话，武江翰继续说道，“平日里我们收到陛下下发的种种圣旨、诏令，里面说的话有时候并不是陛下真正的意思。总会有一些陛下想要我们做的事情是不能写在明面上的。我们只有揣明圣意，才能真正做到为陛下分忧。就比如我们这次接到的圣旨。”
“可是...可是...”“可是什么？”
“陛下让我们彻查此案，我实在想不出陛下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崔孝祯疑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之前已经派沈大人查过一次，为何又要派我们来查呢？”
“当然是因为沈大人回禀陛下的不是此案的真相，相信通过之前的所听所见，大人心中也清楚，此案定然是另有真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陛下是怎么知道沈大人回禀的就不是真相呢？难道陛下亲自来查过？沈大人写的回禀奏折我们刑部都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是亲自来到了定州才发现了此案的疑点。难道陛下就能凭一封奏折就怀疑此事另有真相？”
崔孝祯又沉默了，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武江翰继续说道，“而且孝祯你有没有想过，这位侯爷的封地是在瀛州，十年前搬到定州，陛下自幼长在京城，恐怕他连这个侯爷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说他胜似至亲，还对他忧思难忘呢？”
“我...我...我不知道。”
“很明显，陛下下此圣旨，并不是要我们真的查明此案的真相，陛下想要的也许并不是此案的真相。”
“那陛下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孝祯呐，你初到刑部没多久，对刑部的政务也许不是很熟悉，但或多或少也应该有所了解，这全国的死刑案件都是要呈交我们刑部进行复核的。”
“这我知道，可是很多地方常有战事，这些地方的死刑案件并不会交由刑部进行复核便会直接将犯人处死。”
“没错，这在战时是常有的事，朝廷大规模下放死刑复核权，州府有权直接将犯人处死。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先太祖太宗皇帝对这种事也不是很在意，所以很多死刑复核权就留在了州府手中。可是现在新皇登基，亟需立威，像收归死刑复核权这种事，当然是树立朝廷威严的不二之选。这时候正好定州又出了这么一桩大案，陛下想趁这个机会...”话未说完，便被崔孝祯打断。“大人不必再说了，孝祯都明白了。”
“孝祯啊，你是极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真正算是为陛下解忧了吧？”
“我明白了，只需要向陛下回禀说此案有疑，建议呈交刑部复核即可。”
崔孝祯垂头丧气地说道。“没错，陛下需要的只是这‘此案有疑’四个字，至于有何疑，真相是什么，对陛下来说统统都不重要。”
“可是我已经查到线索了，只要再多些时日，我一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的！”
“你查出真相又有什么用呢？陛下想要的不是真相！”
“那我们就看着凶手逍遥法外，看着无辜之人蒙受冤屈吗！？”
“那你就连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
“我...”崔孝祯愣住。“如果这件事办的不合圣意，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后果！仕途到头，甚至丢官罢职，你知道吗！？你辛辛苦苦挣得的前途，难道就因为这一件与你无关的案子就要断送掉吗？我们为臣子的，食君之禄，位列朝堂，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替君分忧。况且收归死刑复核权这件事，本就是中央立威、整规政务的该做之事，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千秋社稷，江山稳固。”
此刻的崔孝祯已经完全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见崔孝祯没有说话，武江翰便继续劝崔孝祯，“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不要再这么固执了。就此收手吧，孝祯，如果你继续纠缠下去，万一他们眼见事情败露，狗急跳墙，到时候事情的发展你能控制的了吗？还不如就此打住，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武江翰站起身来，“等会我会去知会薛祖衡和言淮允，就说咱们后天一早就赶回京城。如果他们问起案子该怎么办，我们就说此案确如薛大人所说，并无犹疑，我们会将情况禀明陛下，让他们放心。”
说完，武江翰便离开行馆，只留下崔孝祯在屋中独自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