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进来一个十七八岁、身段妖娆苗条,五官俊美肌肤莹润的女子来,却是尤氏的继母尤老娘带过来的妹子尤三姐。原来这尤氏幼年丧母,尤老娘则是年轻守寡,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尤氏父亲娶了尤老娘为继室,两个女儿也都跟老娘进了尤家的们,遂改随了继父的姓,人都叫尤二姐和尤三姐。谁知尤氏嫁入了宁国府没上二年,尤氏之父也一病死了,只剩下尤老娘母女三人也没个生计,时常靠着宁国府贾珍和尤氏的接济才能勉强度日。后来贾珍死时因宁府这边本就人口少,尤氏便将尤老娘并两个妹子请到宁国府里住下,帮着她看看家料理料理杂务。再后来又有贾敬的葬礼,且尤氏开发了一批没用的下人,宁国府人口愈发的少了,索性便让尤老娘同二姐三姐长住了下来。时间一长尤二姐三姐等也都知道了荣国府有霸占宁府家产的心,还要撵贾蔷出去的话。今天三姐儿去找尤氏说话,小丫头却说尤氏往这边来找贾蔷了,尤三姐便猜着尤氏肯定是因为贾蔷去留的事,便也寻了过来。尤氏瞪了尤三姐一眼道:“你这小蹄子,怎么说话?老太太是长辈儿,又是有诰命的一品国公夫人!”
尤三姐道:“那又有什么?大姐还是有诰命的呢!任她出身再好,为老不尊我也瞧不起她!自打源演二公起宁荣便分了两家了,到了蓉哥儿蔷哥儿这一辈正好是五代人了,她凭什么要管宁府里的事?管好自己家里那点子烂事儿就罢了,还不够她老不死操心么?等下次什么邢夫人的再过来大放厥词,我就当面问问她!”
贾蔷听了不由得好笑,这尤三姐人不大却是个率真火爆的脾气。尤氏道:“你别在这里瞎咋呼了,人家也没说要管别的,只是说蔷哥儿年纪大了,该分出去单过罢了……”尤三姐冷笑道:“没说要管别的?连蔷哥儿的去留都要管,还有什么是她不想管的吗?她们是什么心思谁还不知道?不就是想将宁府最后一个男丁也打发了,而后再慢慢开发大姐你么!大姐我跟你说,荣国府那老棺材瓤子老太太再加上大太太二太太,一个个看着面慈心善的,我却知道,她们没有一个是好心眼的人,不过假装菩萨心肠罢了!我这叫旁观者清!”
贾蔷不由得打心底里给尤三姐点赞:这就是人间清醒啊!尤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便看向了贾蔷,她自然也是想让贾蔷留下的。尤三姐便接着说道:“蔷哥儿,听你三姨儿的!就算她们说破大天去,你不走就完了!我还就不信了,她们还敢上门来撵人么?”
正说着,却听门口一声咳嗽,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身素白的可卿来了。原来可卿唯恐尤氏生疑,因而从后门出去绕了一圈又装作才来的样子。“太太,三姨儿好,蔷哥儿好。”
秦氏道了个万福又说道:“方才心里头气闷,便往园子里逛了逛。才出来听说蔷哥儿回来了,便想着过来同蔷哥儿道声谢。不想太太和三姨儿也在这儿呢,可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贾蔷起身回礼道:“都是一家人,还值得道什么谢呢?”
尤氏道:“打扰什么,也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可卿道:“太太问什么?”
尤三姐道:“就是老太太要撵蔷哥儿出去的事。这还用问什么?方才蔷哥儿不是自己都说了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儿有听外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道理?”
贾蔷道:“可再怎么样,现在老太太还是贾家最有身份的人,且人家的话说得也有道理,我一个外男在府里住着确实容易让人闲话……”尤三姐本以为贾蔷是不愿意出去的,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因将一双秋水眼一瞪说道:“闲话?谁敢闲话?有闲话也是那群别有用心的人放出去的!我听说前些天你还将那老婆子给气得病倒了,本以为你是个爷们,谁想你也是个没骨气的!蔷哥儿,当初珍大爷在时可对你不薄,你现在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欺负你太太?那老女乃子还有几天的活头,你怕她做什么?你又不是吃她家大米长大的!”
贾蔷的小算盘自然不能跟尤氏和尤三姐说,且就算可卿答应出宁国府跟他单过去也不能在贾蓉刚死了这么几天就走,怎么也得守上一年半载的才好。因自己也不急着搬出去,因说道:“我也不是想搬出去,只是不想因为我让宁荣两府不和罢了。三姨儿也别着急,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只是现在刚刚办完了蓉哥儿的后世,想来她们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撵我吧?这件事慢慢再说,且看她们要用什么手段罢了。”
尤三姐却仍不肯罢休,说道:“你觉得是因为你才让两府不和么?你走了她们就会对这边关爱有加了?你却不知道,只怕你走了她们会更变本加厉的使出什么手段来欺压宁府呢!”
尤氏听说贾蔷的口气有些松动了,也不想逼得他今天就表态,因打圆场道:“罢了罢了,蔷哥儿都说了慢慢说,你总在这里叫什么叫?蔷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断错不了的。今儿蔷哥儿赶了一天的路,想是也乏了,咱们坐一坐就该去了,让他好好歇歇才是。”
正要走,贾蔷却说道:“太太,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呢。”
尤氏因问道:“是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贾蔷道:“这次去铁槛寺送灵柩,回来的时候在馒头庵住了一宿。庵里有个小姑子叫智能儿的,今年不过十五六年纪,当年是因父母都亡故了没有亲族照顾才被卖到庵里做了小姑子。这次见了我,磕头抹泪的说不想当姑子了,我寻思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必去为难一个小丫头呢,就答应她说回来求求太太,看能不能放她还俗。”
尤氏听了说道:“嗨!我当是什么事,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既然她不想当姑子,打发她出去就是了。这种事儿蔷哥儿你自做主就是了。也算是给蓉哥儿积点阴德吧。”
贾蔷又说道:“太太慈悲,只是放出去了她又没个亲人收留,又没一技之长傍身,要不让她进府里来当个丫鬟?”
尤氏本就有拉拢贾蔷之意,这些事自然都由他:“不是说了么?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现在咱们家里就你这么一个爷们了,这点主还做不得么?”
贾蔷道:“行,那我就让人带她出来了。”
----却说凤姐儿回到荣国府便悄悄将昨日净虚所托之事说与来旺。来旺心中明白,便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往长安县去。那长安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遂满口应承,给了回书打发来旺回来。三日后凤姐已是得了云光的回信,俱已妥协。老尼达知张家,果然那守备忍气吞声的受了前聘之物。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闻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不负妻义。张李两家没趣,真是人财两空。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这日恰逢贾政的生辰,因不是整生日,又有宁府这边的白事,也没有大操办,只是阖家摆了几桌酒,又请了一班小戏给政老爷庆生罢了。忽有门吏忙忙的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
贾政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夏守忠来所为何事。贾政忙命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开中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