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觉得丧气。她现在已经逐渐失去笑的力量，扯一扯嘴角都会觉得很困难。

她一点点失去最基本的能力。笑容，眼泪，最终如同一个活死人一样彻底失去所有表达情绪的能力，失去，最终的呼吸。

同竹雯不同，她是可爱的女孩子，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意，高兴时会手指飞舞的表达自己的心情，难过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做，垂头丧气，两手紧握。府里的丫鬟嬷嬷越来越喜欢这个新来的王妃。

光是知道这些，她便早就知道同竹雯相比，她们之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原以为喜宴结束，她们之间再无交集。

可惜到底她还是和竹雯扯上了关系，那天，她在看塞外布防图，她想着如何制定战略计划。就忽然传来梅儿慌慌张张的声音。“王爷，王爷，小姐已经午睡了。”

她一愣，不知道明朗为何会突然来她这里。

他三两步走到她身边，神色阴沉，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他毫不客气的说道“不是午睡了吗?好大的胆子，我府里的丫鬟都被你收买了。”

闻讯而来的梅儿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秋欢看得有些心疼，开口说道“王爷言重了，我素来都是这个时辰午睡，不允许她们打扰，只是今天看布防图看过时辰罢了，王爷想来不是为此事而来，何须责备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

明朗的脸色更黑，冷冷道“竹雯中毒了，冷秋欢，都这个地步了，你还有如此好的演技，装作善解人意，下毒之人，怎配说这些话。”

他手轻轻一挥，屋门口的梅儿便被一股力量拉远，门被重重关上。

“下毒之人?”

她愣了片刻，忽然明白明朗的意思。

她淡淡的看着他，“王爷莫不是糊涂了，我与你王妃素日无冤无仇，为何下毒？既然不信我，那不如找太医去问诊，与我何干？”

“你以为我没找过？”

他大概是真的急了，怒道“那毒与皇兄一样，太医想解也无可奈何，冷秋欢，竹雯从未招惹过你，你却想要她的命，你好狠的心。”

秋欢冷眼看着他，竹雯的确没招惹她，但是她又招惹谁？

“王爷果然小看我了，我的能力王爷是清楚的，若是我下的手，王妃活不到今日.”

他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她，她不躲不闪的迎接他的目光。

他的手捏住她纤细的脖子，眼神阴郁，嘴角还带着笑意“毒药是你下的，解药呢？”

她咬着牙，赌气道“对，没错，是我下的，我就想要她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痛苦难耐，怎么样?”

那时她心里想赌一把，她与竹雯究竟谁更重要些。

他的手渐渐用力，她呼吸渐渐困难。视线开始模糊，可是她知道，她在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眼前的他分出好几个重影，她抬眼望向他的脸，他的眼里弥漫的仿佛是弥天的痛意，而她终于不再痛了。

下一刻手上的力气突然消失，她跌在地上，猛的咳嗽几声，嗓子传来的剧痛仿佛都是虚无的。她抬眼怔怔的看着他，他的手悬在空中，仿佛微微发抖，他的神色也是怔然的，过了半晌，他颤抖的手收回袖中。

她看不清明朗的面容和表情，但听见他的声音“欢欢，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欢欢，此时此景，他居然唤她欢欢。

那是她仅存的美好回忆，她一直傻傻以为，哪天他唤她欢欢的时候，她的明朗又回来了。

可是他那痛心疾首的语气里找不到一丝可以与过往重叠的气息。

他转身就走，电光火石间，她还是示弱了，话已经沙哑着脱口而出”我从未接触过王妃，怎么能下毒。”

他的脚步顿了顿，背影仿佛踉跄了一下，但他没有回答我，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忍不住笑出声，声音渐渐哽咽，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视线模糊，她仿佛看到那时的自己，那时的他，那时岁月静好，桃花悠悠，酒香浓烈。

秋欢被叫去换血时，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她走进那个精致的小院时，愣了神，她似乎在哪见过这样的布局，一砖一瓦皆能看出设计者的用心。

屋内的王妃脸色煞白如雪，不停呕血，眼睛空空荡荡的，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揪起来。

他面无表情，只是走到床前握住竹雯的手，那才是他心中所爱，他的行动无言中说明了一切，秋欢顺从的躺在太医安排的床上，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到屋外末儿嘶哑的哭喊声。

以血换血是唯一能解这毒的可能，陛下曾找过无数人去实验，却无疾而终。如今病入膏肓，毒素蔓延五脏六腑，以无力回天。

而明朗在赌，赌竹雯的毒素不强，而秋欢从小吃着各种珍奇的药材长大，血液可以清除余毒。

换完血后，明朗迫不及待冲进来查看竹雯的状况。他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秋欢目光呆滞的落在外头，回头看了眼坐在床边深情守护的明朗。

没人搀扶，她只能摇摇晃晃走到室外。她低头笑着，觉得身体空了，连心也是空的，不会疼的感觉真好。

末儿冲过来扶住她。她眼睛红红的，秋欢想开口安慰她，但却没有丝毫力气。

她昏睡了半日，醒来浑身冰冷更甚从前，噗的一声，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眼前一片血色。

明朗一直以为换完血休养就没事，但他不知道，她早就病入膏肓，换完血之后就得死，只是这死可长可短，换完血就是在缩减她不多的寿命。

她越来越容易困乏，有时候倚在贵妃椅上也会昏沉沉的睡去。末儿几次忍不住想唤太医来，都被她制止了，许是考虑到她换血的缘故，明朗不知如何向宫里请辞，辞去了这次出征的事。

不知情的梅儿有时候忍不住打趣道，小姐如此嗜睡莫不是有喜了吧。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脸，她啼笑皆非。

原来一个生命的到来和一个生命的消失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