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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白和冯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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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冯青相处的这几天里,是杜白极少数的开心日子。

杜白将自己的床让给冯青,冯青嗤之以鼻,道:“你的床上铺的是狐狸皮,狐狸皮是骚的,而你又是个天天不洗澡的臭男人,又骚又臭,你叫我怎么睡?”

杜白无言以对,道:“那你睡在哪里?”

冯青一笑,道:“我就睡在那菊花丛里。”

杜白道:“那样会着凉的。”

冯青道:“那把你酿的酒给我一壶就好了。”

杜白给她打了一壶,道:“这酒又劣又苦,跟你常喝的美酒没办法相比。”

冯青尝了一口,确实略微有些苦涩,道:“尝一尝苦涩的酒也是好的!若是一直甘甜,岂不是无趣!”

突然间长声吟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吟罢,笑道:“唐解元这首诗虽然写的是桃花,可是却没有比它更应景的了。”

杜白见她如此精于诗词,不禁佩服,又有些自惭形秽。

冯青笑道:“你不喜欢诗词的话,我以后不念就是了。”

杜白忙道:“不,不,你念的诗词特别好,我虽然说不出好在哪里,只是觉得特别好听,没有比它更好的话来了。”

冯青道:“天当被,地当床,臭男人如何敢进我闺房,再不离开,我就乱棍打出。”

说着,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在杜白的身上轻轻击了一下。

杜白大叫一声:“女侠饶命啊!”

向后一跌,连滚带爬地走了。

杜白睡了,睡的十分安心,也许是因为冯青的缘故吧!睡梦之中,他又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那个时候,他和他的母亲就在山里居住。

那个时候,杜白还很小。

很小的时候杜白就跟着师父练刀,师父曾是这一带有名的老刀客,年轻的时候行侠仗义,做了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后来胳膊伤了,再也无法拿刀了,就在山中住了下来。

母亲求了好久,师父才同意让杜白跟着他练刀。

后来才明白,母亲酿的酒那么甘甜回味,拿到市场也很抢手,但母子两人总是吃不饱饭。

杜白的天资不好,上午教的往往下午就忘了,师父道:“是不是就着中午饭给吃了?”

杜白道:“我中午就没有吃饭。”

杜白让师父打了好几下,才记住招式,又饿得厉害,做动作的时候脚步趔趄,像一个醉汉。又被师父打,师父的树枝像长在他身上,没离开过。

师父指着一棵柳树道:“你再练下去,这棵树就要秃了。”

回到家中,母亲看着杜白满身的红印,眼泪“啪嗒啪嗒”落下,问:“疼吗!”

杜白点了点头,在师父面前强忍住的眼泪止不住了,他看着母亲,想要得到母亲的安慰,像他曾经的小伙伴那样,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母亲没有安慰她,突然之间,一记耳光重重击在了杜白的脸上,杜白脸上火辣辣的,仿佛看到了星星在他眼前乱转,转了一会,消失了。

母亲道:“疼吗?”

杜白点头。

母亲又道:“你是个男人了,不能说怕疼,越是怕疼,将来就会遇到更大的疼痛。”

杜白哭道:“我不要练刀了,我老是练不好,练不好师父打,回家母亲也打,我独自老是咕咕叫,我没有力气练习…”

母亲道:“你不练,你不练你做什么?将来你的妻儿也要像咱们母子一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每天受人欺负而毫无办法吗?”

杜白哭了,道:“我练,我再也不敢了。”

杜白继续跟着师父练刀,夏练三伏,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汗碱留在衣服之上,练完一场,都能立起来。师父坐在还没有秃的柳树下说道:“你不肯在师父面前流汗,那只有在敌人面前流血了。”

冬练三九,刀一样的寒风,吹在赤膊的上身,生疼生疼的。师父披着袄,喝着母亲酿的酒说道:“这比刀子割在身上强多了。”

练功完毕之后,杜白总是帮母亲酿酒,酿酒是个很苦的差事。对于母亲这样一个弱女子很难,母亲的衣服经常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杜白不明白,别的小伙伴家中都有父亲,这些粗重的笨活都是父亲这些壮劳力来干,而自己的父亲呢?

睡梦之中,他经常能够梦见所谓的“父亲”,有时“父亲”威武雄壮,武功高强,挥手之间就能将欺辱自己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有时“父亲”长身玉立,文采斐然,一吟一咏之间,便是足以流传下来的华章,有时“父亲”身居高位,治国安邦,治下万民称道…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母亲:“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母亲闻听他如此发问,一愣,随即眼中含泪,只过了一会儿,便冷冷说道:“死人。”

杜白不敢再问,也不再做各种各样的梦。

直到有一天,杜白哭着回来问母亲:“小伙伴们都说父亲是一个卖国贼?你告诉我父亲究竟是不是一个卖国贼?”

母亲苦笑道:“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杜白道:“父亲真是一个卖国贼?我原来是一个卖国贼的儿子!”

杜白不肯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若是能选只怕人人都选高官显贵之家了。这一刻,杜白仿佛成了大人,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杜白每天苦练刀法,三年以后,他的师父说道:“我的这点东西都让你学尽了,以后你能用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师父离开后,杜白依旧没有放弃练刀,除了练刀,便是帮母亲酿酒,这时,虽然没有人会在明处欺负他们了,但是,背后的指指点点还是在所难免的。

杜白仿佛听到了他们在说:“瞧,这时一个卖国贼的儿子。”

“他的父亲居然是个卖国贼!”

“真是不要脸的东西!”

杜白心如刀割,这些东西一直伴随着他长大。

直到今天,他有时仍然会在梦里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爹是卖国贼!”

杜白醒了,一身冷汗,惊醒了花丛中的冯青。

杜白起来,来到门前,看着菊花丛旁的冯青,睡得正香,脸上正带着笑意。

杜白心道:她连做的梦都是好梦,哪里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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