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酒馆，不知为何，门口那块写着“只要过了零点，一切都将重新开始”的牌子不见了。老板站在酒馆门口，用干净柔软的白毛巾擦拭自己的双手，眼里平淡无神，漠视过往的人流。城市灯红酒绿，却也只是换种形式的钢铁水泥筑成的森林，每个人都是隐藏原罪的动物，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扮演捕食者和被捕食者。早死的人命不好，天性邪恶的人逍遥于世，普通人饱受看不见的天道折磨。还有一类人，隐藏在规则以外，他们也曾悲天悯人，也曾安乐于生，但最终也将摈弃所有的世俗，只为心中的愿景。那双手修长干净，秀气得像是女人的手，明明没有沾染什么脏东西，可老板还是不断用白毛巾擦拭。随着眉头越来越紧锁，手上也越来越用力，直至将手背搓得发红，他才停下动作，转身返回酒馆，拿出写有“休息”二字的牌子挂在门口玻璃窗前。就在这时，老板抬头外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

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的苏阳毫无所谓地推开门挤进酒馆内，指了指天空，问道：“天要下雨了，我进来避避雨可以吗？”

老板盯着不见月光的黑暗天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在大晚上看得出天要下雨的？”

苏阳坐在吧台最中央的位置，背对着他咧嘴一笑：“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话多少有些意味深长，老板稍微愣了几秒，便来到吧台内部，在酒柜上扫视一圈，好像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苏阳手里捧着的奶茶。“这年头工作也不好找啊，奶茶店的老板娘非说我不正经，说缺人也不会找我。”

苏阳说着笑，把奶茶推到一旁，“那就请帮我随便调一杯酒吧。”

“你今天有口福，我给你调一杯名为tomorrow的酒。”

老板突然来了兴致。“特毛若？我听说过，让人一觉到明天的酒，我可喝不了这么烈的酒，你给我来点别的。”

苏阳的身体刚恢复得差不多，他可不想再出点什么差错。“不，这杯酒一点也不烈，是我妻子曾经给我调过的酒，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酒，你要尝尝吗？”

老板眼里流过一丝暖意。“那我可荣幸之至！”

苏阳乐了。苏阳不是很懂酒，他就默默注视着浅黄色灯光下老板优雅的身影，调酒的过程并不复杂，老板却调得很慢，一举一动都极其温柔，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心里在想自己的妻子。与著名的“tomorrow”同名的酒摆在苏阳面前，他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酒味，一股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是什么花香还是果香。饮一口，如同老板所说，这是一杯世界上最温柔的酒，暖流入喉，好像有个女人在轻抚他的后背。可就是这样一杯让人感到温暖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苏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眼泪如雨而下。“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莫过于再也喝不到这么美好的酒吧，所以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让我知道有这么好喝的酒，我这不是有口福，这是被你诅咒了。”

苏阳抹了把眼泪，又咧嘴笑了笑。老板没有说话，一切话语都在他眼里，那是无尽的悲伤，无言的绝望。在看向苏阳的时候，他却又露出欣慰的表情来，没想到这个人能懂他心之所想。“很感谢你，不过还得请你一觉到天亮，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老板重新拿起那条白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嗯？”

苏阳忽然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好几个老板，在他面前来回不断地晃悠，一股眩晕感袭来，苏阳猛地倒在吧台上，全身上下除了呼吸以外做不了任何的动作。这么温柔的酒，你也舍得在里面下料！苏阳在心里感叹，随后一闭眼便昏睡过去。等到再次醒来，苏阳耳边却传来哄闹嘈杂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聊天，也有酒杯相撞的声音。在抬起头的过程中，苏阳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十几个壮汉摁在地上摩擦了半小时似的，酸痛无力。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一个矮个胖子，正专心致志地捧着一杯酒在喝。再看其他地方，包厢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有欢声笑语，也有叹气抱怨，一切都是酒馆该有的样子。猛然间，苏阳想起什么，后背一凉，急忙从凳子上窜下来，后退两步，看了看刚才自己趴着的位置。那个地方空空如也，苏阳凝视了好久，然后像中邪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和脸，最后松了口气。“你有病啊？”

矮胖子回头瞪了他一眼，眉毛皱得跟拧在一块儿的抹布似的。“我……”苏阳突然被人骂了一句，刚想回怼两句，却盯着那胖子愣住了，“你……”“我什么？你什么？你瞅啥！”

矮胖子站了起来，直接来到苏阳面前，拿啤酒肚顶了苏阳一下。这时，从别的包厢出来一个秃头的男人，三十岁模样，醉醺醺地拉开了矮胖子：“小王，人家也是来喝酒的，你不要脾气这么冲嘛，有什么事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杯酒！”

说完后他拉着苏阳往包厢里走：“小伙子，别太在意了，那家伙就是脾气不好，人没有那么差劲的。来，咱们来喝酒吧，你知道世界上有哪三样东西不能辜负吗？美酒！美酒！还是美酒哈哈哈……”苏阳莫名其妙被拉进包厢，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男孩，看样子还挺年轻，穿着也很朴素。他看到苏阳进来，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给他倒了杯酒。“介绍一下，这是小田同学，今年要高考了。”

秃头男人说完后指了指自己，“看你年纪也不大，叫我郑哥就可以了，咱们今天相聚就是缘分，一起喝酒！”

说完就把苏阳摁在了椅子上。苏阳看了眼小田，又看了看郑哥，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脸疑惑地掏出手机，上面的时间和日期显示距离他喝老板的“tomorrow”只不过才过了两个小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