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里的烛火很快就燃了那层薄薄的纱质灯罩,他依旧没有发觉。眼前的光线闪了几下,他这才轻轻眨了眨眼睛。恍惚见,眼前好像现出一个清丽的纤细身影,那个人正一脸嗔怪的跟他抱怨,怪那个木头架子太矮了……“嘶!”
忽然手背上一阵灼痛传来,他这才意识到灯罩倒在了自己的手上,灯油将手背烫红了一片。他忙将手抽回来,使劲甩了几下,像是要将那灼痛感甩掉,奈何灯油实在太热,灼痛顿时就让他那张俊脸皱了起来。外头值夜的庆云听见动静,忙跑了进来。“怎么了主子!天呐……”庆云一眼就看到灯着了火,忙用袖子去扑,顺势就将那灯罩打到了地上,然后迅速在上头踩了几脚。火没烧起来,很快就被他踩灭了。幸亏桌上没多少东西,只是他下一眼就看到裴永昼满脸隐忍,而那骨节修长的手背上,呈现出一大片烫伤。“这可怎么办呀主子……奴才这就给您拿凉水来……”庆云关心则乱,一时间慌了手脚,不过很快就端来一盆凉水,让裴永昼将烫伤的手放到里头。裴永昼始终一言不发,将手放到凉水盆中泡了一会儿,再拿出来时,手背上的伤口依旧吓人。他见庆云一脸慌乱,这才冷声道:“不过是点小伤,慌什么!”
这话说的,隐约带了一丝怒意。也不知道是生庆云的气,还是生他自己的。他很少会出现这样精力不集中的状态,对身边发生的事更是比平常人都要敏锐。即使他正在睡觉,窗外有脚步声经过,他都会及时醒来。可刚才……想到刚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个纤细的身影,他这才叹了口气,低头仔细瞧了下手背上的烫伤。庆云看到他手背上的伤,恨不得这烫伤出现在自己手上,好让自己去代替主子受罪。“主子,奴才这就给您拿烫伤药去。”
庆云说着就要往屏风后走去,那里是裴永昼的床,旁边那个柜子里放着一些贵重之物,其中就有烫伤药。“嘶,你回来!”
裴永昼却忽然叫住他。庆云惊讶回头,“怎么了主子?”
“不用拿了,拿药被我送人了。”
裴永昼皱着眉头,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顿时就让庆云的脚步再也不能往前一步。可虽然对方没继续往屏风后头走,眼底却透着不相信。“娘娘前几天才让人送来的,主子您最近也没……”他理了理最近裴永昼的活动轨迹,对他的话表示不相信。虽然药店也有烫伤药,但都不如晨妃娘娘亲手调配出来的药好用,毕竟那里头可是用了不少名贵药材,由于造价不菲,根本就不适合在药店里售卖,只能放在府上以备主子的不时之需。裴永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我说送人就是送人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絮叨,你别管这个了,给我出去。”
说完就摆手让他走。待庆云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后,他直接走到门边,一脚将门从里头关上了。然后,看着手背上的烫伤,嘴角牵出一个微笑来,就像是个被难题困扰的人,忽然有了主意。此时,丞相府的厨房内,张婶等人已经将鱼面做好了。看着锅里翻滚着的鱼面,她小心翼翼的盛了出来,然后扣上盖碗以保证那热气不会消散,最后放到托盘中,送去梨向月的小院。“月小姐,厨房送晚饭来了。”
莲生依旧伺候在门口,看到外头的婆子进来,便恭敬的朝屋里传来一声。梨向月正在拿着个绣绷子,有一搭无一搭的绣着一朵小花,可绣了好一会儿,连一片叶子都没绣完,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事似的,听见这话果断放下绣绷,笑道:“送进来吧。”
很快,鱼面被送了进来。梨向月看着脸上还带着一丝汗意的张婶,笑道:“一闻这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辛苦你们了。”
张婶听见这话,脸上立刻现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赶紧摆手恭敬道:“月小姐可折煞老奴了,您是主子,给您做饭那是应当应分的,可不敢提什么辛苦……”说起来,这位月小姐对待下人倒是不错,也不曾像二夫人那样颐指气使。梨向月回头冲小桃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转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来半吊钱,递到张婶手中。“这是我额外叫做的,这点钱你拿去喝茶吧。”
梨向月对对方客客气气的,笑容和煦眸光温柔,坐在那里就像一朵开的极淡雅的花。张婶顿时喜出望外,赶紧双手捧着道谢,一番千恩万谢后,这才从屋里出来。到底是月小姐出手大方呀,让做顿饭还额外给这么多赏钱……就在她喜滋滋的揣着铜钱要出院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把她抓住!”
阿丑冷着脸过来,伸手一指张婶的后背,然后院门口守门的两个小厮顿时就扑了上去,几下就把她的胳膊反拧到了身后。“怎么了这是……阿丑姑娘……”张婶都吓呆了,一动不动的任由对方扭着自己的膀子,满脸都是惊恐。“哼哼,怎么了你心里没数吗?”
阿丑脸色冷峻,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那双眼睛里的光,像一把刀子似的。很快,张婶被扭送到了房间里,再次面对梨向月。梨向月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人,半晌没说话。“月小姐!月小姐这是为何呀,老奴没做错什么事呀!”
张婶脸色涨红,实在不知为何对方的态度会前后大变。梨向月却冷哼一声,沉声道:“张婶是吧?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
张婶脸上的疑惑更大了。她一个做饭的下人,一向听令行事,何曾有什么事瞒着月小姐了?“这碗鱼面里,放了曼陀罗花粉,还有断肠草,可真是好毒的心思呀。”
梨向月不紧不慢的开口,眼睛看着那碗鱼面,神色似笑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