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这么多人吃饭,煮鸡蛋是一点都不稀罕的,每顿饭都有几个多余的。二夫人端着放有鸡蛋的碗,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闻见厨房里的香气,她的脚步很快就走不动了。今日并没吃多少东西,午饭时被柔儿哭得心肠都乱了,晚饭更是没胃口,又在老爷面前哭求了一阵子,如今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闻见这香喷喷的青鱼汤的味道,更是觉得肚子里空的慌。如今已过了府上吃晚饭的时候,二夫人也不知道这是在给梨向月做饭,想到刚才自己才从老爷屋里出来,却没见对方吃饭,猜着许是厨房给他做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吩咐道:“一会儿饭做好了,给我端过去一碗。”
说完她才转身迈步,要去自己房间滚鸡蛋敷脸。谁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略带僵硬的声音,“二夫人,这怕是使不得……”张婶皱了皱眉头,眼底有些为难,正看向她的后背。二夫人听见这话,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瞪了那个叫张婶的婆子几眼,确定她刚才拒绝了自己的话,心里登时怒气上涌。“我还是府上的二夫人呢,如今吩咐你们送个饭,都不行了吗?”
说完这话,她略带威严的扫视了厨房一圈,将几个下人的反应都看在眼底。果然,都是些拜高踩低的狗奴才,居然没一个人出来说话的。这里资历最老的就是张婶,其余的人都看她的眼色行事呢。所以,张婶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道:“这是给月小姐做的饭食,因奴才们不知道二夫人还没吃饭,所以……没做您的份……”这青鱼面不光费事,还很费鱼,说起来那鱼肉是最不垫饥的,所以一条鱼的肉用来和面,一条鱼用来熬汤,正好做出来月小姐要的那一碗,一点都没有多余的。二夫人一听这是给梨向月做的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丞相给梨向月单独分了小厨房,还拨了厨娘过去,本就心里不自在,没想到对方竟越来越不识好歹,在自己的小院里张狂还不够,反倒使唤起大厨房的人来了。更可气的是,这里的人还真听她的,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面对这个婆子不卑不亢的话,她如今势弱,也知道不能来硬的,只是一口气窝在心里出不去,堵得难受。她单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忍住不适,退而求其次道:“这样吧,你们一会给我送碗鱼汤来就行了。”
都多少年没有尝过饥饿是什么滋味了,如今空着肚子还要闻饭香味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不给她吃鱼,她暂且喝点汤也行,等日后她把老爷哄好了,再收拾那个贱货,好好把今日的窝囊气出一出。谁知,她都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了,那个张婶还是一脸为难,摇头道:“二夫人,这鱼汤也有用,不能给您喝。”
月小姐的鱼面,还指着这个鱼汤来调味呢。汤汁要熬得浓稠,呈现出奶白色,到时候只有那么一点了,还哪儿有多余的给她喝呀。二夫人这回脸色直接气得煞白,手指头都哆嗦起来,伸手径直指向那个婆子,嘴唇哆嗦道:“好……你行……”看着她这幅要气炸了的样子,张婶也有些紧张。毕竟是在府上当了多年的主子,如今落魄了,还有余威在,她带着歉意朝对方行了个礼,然后眼睛四处一瞧,顿时计上心来。只见她走到放煮鸡蛋的那个地方,将剩下的四五个鸡蛋都捧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走到二夫人面前去,一股脑的将鸡蛋都放到她手中的碗里。顿时就将那个碗堆得高高的,张婶笑道:“二夫人,要不您先多吃几个鸡蛋,赶明儿……”她话音未落,二夫人便冷哼一声,脸色铁青的看了看她,那眼神凉飕飕的,就像来自地狱索命的冤魂一样。这个眼神,直接将张婶要继续说的话吓了回去。太欺负人了……二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开水一样被烧开了。脑中闪现出那个巧笑倩兮的脸,她恨得使劲抓着手中那只碗的边缘,手指头上的肉都深深地陷进了碗沿里。然后,她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杀意,就在张婶以为她要将那只碗摔到地上的时候,她竟冷冷的转身,身体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二夫人这一走,厨房里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个小丫头定了半天神,互相递了个神色,小声道:“二夫人刚的菜那个眼神真吓人呀。”
“唉,也不能怪咱们这些当奴婢的,咱也不知道她这个点还饿呀,谁叫她没提前说呢?”
二夫人的房间内。她慢慢的将一颗剥了皮的煮鸡蛋放在手心里,然后按到额头上去柔,对面的铜镜中,映照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眼底,氤氲着无数阴冷,明明很温暖的季节,却像置身在冬日里。想到刚才厨房里的情景,她虽然拿着鸡蛋在滚,鼻尖却总是闪过鱼汤的鲜香味。那味道经久不散,像是会勾人……半晌,她手心里那颗鸡蛋都凉透了,她还没有放下。最后她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呢喃道:“青鱼面……很好吃是吧?”
寂静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她像是自问自答般,道:“若是知道这会是你的断头饭,你还能吃得下去吗?”
然后,她直接起身,将凉透了的鸡蛋放到桌子上,然后将旁边那只碗拿了起来,又在一个小匣子里取了个东西,转身就出了房间。此刻天都黑透了。裴永昼沐浴完毕,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棉质里衣,坐在屋中的灯下看书。只是他手里的那书看了很久,都没有翻页。因为他的眼睛根本没落在书上,而是看向窗外某个方向,不知正在想什么。忽然一阵风吹来,将灯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