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梨向月要吃青鱼面的消息，便从小院传到了主院去。主院厨房的厨娘们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有些无语，却谁也不敢懈怠。“张婶，这么晚了，青鱼……还得去后院莲花池去捞呀……”如今青鱼还没有呢，什么时候才能做出鱼面来呀。这月小姐的口味倒是说不上高贵，可要的这东西也太磨牙了。一个圆脸婆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蹲在一个正在烧火的婆子跟前，眼神四处一看，眸底现出一丝为难之色。“那可不，我刚叫两个小厮去打捞了，一会儿你负责杀鱼。”

那个被叫张婶的婆子倒是无所谓，她在厨房做了十几年了，都是负责主子们的饭食烹饪，打杂跑腿一概不管，月例银子也比旁人多些。她刚才吩咐小厮去捞鱼时，顺便让几个小婢子也准备好了，让她们忙完手里的活，一刻钟后过来等着帮忙剔鱼肉。青鱼刺多，若是有一点鱼刺混进了面里，将月小姐的嗓子卡住了，这里的人谁也躲不了一顿打。所以，这个活不光费事，还要极细心，得多找几个机灵的小丫头盯着。那个圆脸婆子显然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反正如今鱼还没捞来，她闲来无事，便嚼起了舌根子。“张婶啊，你说月小姐是使了什么招，这才多久的光景，竟让咱这宅子的天都倒了过来，柔小姐被匆匆下嫁了，二夫人被罚，老爷的眼里除了月小姐，谁都看不到眼里去了。”

如今她都还记得，当初梨向月在府上被排挤，得日日割血给柔小姐喝的，那时候的她混的连个三等婢女都不如。张婶明白她的意思，往灶台里添柴火的动作顿了顿，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光线忽闪忽闪的。“你问我呀，我还想知道呢……”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远处过来。是几个小婢女。几人边说话边往这边走，进入厨房后，看了看灶台旁边的这两个婆子，也并没往心里去，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看见二夫人那张脸了吗？”

“当然看见了，那额头都磕肿了……”“啧啧，对自己真狠，我从外头都听见她给老爷磕头的声音了，砰砰砰的，吓得我都不敢动。”

“不狠怎么能在府上立足？她跟肉小姐闯出那么大事，老爷今日没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我倒是觉得，二夫人这一招苦肉计用的好，老爷好像说不再追究她了……”几个小丫头是负责值夜的，只是二夫人此刻在丞相屋里哭求，她们也不好上近前去，正巧里头有个之前被张婶安排要剔鱼肉的婢女，所以就一起过来了。虽然她们没亲眼看到二夫人跟老爷在屋里的样子，却凭着屋里的声音，和二夫人跑出来的样子，在脑中完整的将这一幕给想象出来了。本来，二夫人先是约束柔小姐不利，闹出那等丑事来，后来又去月小姐院里放火，实在是惹怒了老爷，老爷是定不会饶她的。可毕竟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况且二夫人还给老爷生了柔小姐，二人在府上被老爷宠爱多年，今日又是柔小姐回门，还哭诉姑爷家对她不好，这桩桩件件都显示出二夫人母女的惨况。最后她再去老爷跟前磕头求饶，直接把身段放低到了尘埃里，也难怪老爷会再次心软了。几人聊天并没避人，所以那圆脸婆子听了，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小丫头，懂什么呀，咱们二夫人伺候老爷多年，自是知道如何引起男人心软的……”她是府上资历比较老的婆子了，所以对二夫人进府之前的身份很是了解。那样一个女人，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怎会轻易被打倒呢？况且如今柔小姐嫁了人，二夫人那场火也并未将月小姐怎么样，她一早就知道，这回二夫人是有惊无险，早晚去老爷跟前磨一磨，日后还有翻身之日。几个小丫头听见她这话，眼底纷纷露出或害羞或好奇的光。“别说了，有人来了！”

正在烧火的张婶眉头一皱，及时止住了几人的说话声。是去后院荷花池打捞青鱼的小厮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尾活蹦乱跳的大青鱼。张婶示意那圆脸婆子去杀鱼，然后又分别给几个小婢子们安排了打下手的活，厨房里很快就忙了起来。厨房好几个身影进进出出的，一阵乒乓作响，有要各种调料的声音，还有吆喝着某个物件不趁手的声音此起彼伏，半个时辰后，锅中清蒸青鱼的味道飘了出来。而另一个灶头上，则是炖上的青鱼汤，如今鱼块刚放进去，汤色还很清，离奶白色的要求还有很远呢。二夫人的房间内，她洗净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额头上肿胀的大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经过她一番哭求，老爷总算答应让她继续留在府上了。至于额头上磕出来的痕迹，她也有办法，只需用煮鸡蛋剥了皮，在磕破的皮肤周围滚一滚，就不那么疼了，伤口也好得更快些。想到这，她下意识就想让人去准备煮鸡蛋。可嘴唇刚张开，就意识到自己身边已经没了贴身服侍的人，只能闭上了嘴巴，起身走向厨房。等明儿，还要求老爷给她再指派两个伺候的人才是，毕竟她还是府上的二夫人，这份体面都没有了，还不更让那个贱货笑话了去？刚走进厨房，就闻见一股清香浓郁的味道。在厨房里忙活的众人看到她进来，脸上纷纷露出复杂的神色，又表示惊讶的，又带着些许试探的，还有的使劲低着头装作忙着手里的活没看见她，角落里一个婆子嘴角还挂着一丝嘲笑，二夫人只觉得胸口一个劲发堵。好不容易才道：“我要用两个煮鸡蛋。”

“哎，这呢。”

张婶到底是老练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色，略带尊敬的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装到一个碗中，双手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