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亮，楚黛就起身梳洗打扮，早早出了门。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张氏院子里的人气势汹汹找了过来。“楚……二小姐呢？”

守门的小丫鬟道：“二小姐出门去了。”

“她怎么能出去？”

那人拔高了声音，仿佛楚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见小丫鬟看过来，那人抬了抬下巴，不悦地道：“你们怎么做事的？没有大夫人这个长辈的准许，怎么能让府里的小姐一个人跑出去！”

小丫鬟是个呆愣的，纳闷道：“咱们府上有这个规矩吗？大小姐和三小姐不也没事出去玩么？而且，二小姐带了丫鬟的呀，怎么能算是一个人呢？这位姐姐，你可不要乱说话。”

那人被小丫鬟的话噎得气冲冲离开。这些楚黛一概不知。“小姐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妙青看着楚黛游刃有余地走在脏污混乱的街道里，仿佛她来过许多次一样，忍不住纳闷。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些了，急忙和妙红护在楚黛左右。万街巷顾名思义，这里有无数七岔八岔的狭窄街巷，是整个京都最为鱼龙混杂、也最为庞大的一处地界。这地方紧紧环绕在京都以南的最外层，平日里来往的多是商贩走卒、京郊百姓、江湖人士之类，寻常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来这些地方。虽然巷子多，但是人也多，比肩接踵的，什么人什么事都有，以至于楚黛三人混入其中之后，根本不显眼。“快找找，小黑哥来了没。”

楚黛刚嘱咐完妙青妙红，就见到熟悉的人影，急忙走了过去。“长恒，你家主子呢？”

长恒没想到会遇见楚黛，哪怕昨日被自家主子警告了一番，可人的偏见却是难以消除的。他暗自撇撇嘴，趁机道：“楚二小姐，我家主子今日有正事要办。”

意思就是别拿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耽误我家主子的时间了。楚黛自然听出了长恒的言外之意，淡淡道：“既然他有事，那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只是心底还是有些失落，以往小黑哥若是不能赴约，都会给自己说一声的。长恒意有所指地道：“楚二小姐知道就好。”

楚黛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前世长恒就对她十分不满，觉得是她拖累了司赢决，比这更阴阳怪气的话都说过，真要理会，根本计较不过来。楚黛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见一席黑衣忽然出现，静静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小黑哥！”

楚黛快步走了过去。长恒也看见了司赢决，面色一下子白了，糟了，不知道主子刚刚听到了他说的话没有。“小黑哥，你的事情办完了？”

楚黛心中欢喜，面上也露出欢快地笑容。她本就姿容不俗，今日又摒弃了回京以来那些大红大绿的穿着，换了一身素净却又精致的齐腰襦裙，笑起来梨涡浅浅，当真是如春花盛开。司赢决“嗯”了一声，目光就没有从楚黛的脸上挪开过，看得楚黛羞怯地低了头。司赢决微微皱眉，摸了摸自己脸上恐怖的疤痕，莫非又把人吓到了？要不下次戴个面具算了？“走吧，你要去哪里？”

他脚下慢了些许，就落后楚黛几步，楚黛也就看不到他脸上的伤疤了。楚黛走着走着发现他落在后面，便停在原地等他，笑道：“我要挑几个下人，小黑哥，你帮我掌掌眼吧。”

两世为人，楚黛深刻意识到，自己能用的人太少了，还是得培养一些自己的人手，毕竟她总不能一直用妙青妙红吧？她可是清楚得很，这两个人只忠心于司赢决。其实之前她回京之前，外公外婆倒是为她准备了两个人手，让那两人护送她回京，只是她担心乡下的两位老人到时候无人可用，所以回京之后，就让两人回去了。如今想来，若不是如此，前世她也不会被关在院子里欺负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司赢决话很少，楚黛有心想要多和他说说话，便绞尽脑汁想话题。“小黑哥，你吃早饭了吗？”

“噗嗤！”

长恒忍不住笑出声，这楚家二小姐也太不讲究了吧，这京都贵女，谁问候人用“吃早饭”啊？像个乡下平民似的。长恒正笑着，忽然后背一寒，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他下意识抬头，就见自家主子冷冷盯着自己。“滚回去领罚！”

长恒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长安飞快拉扯着离开。司赢决处置完人，想要和楚黛解释一番，却见楚黛毫不在意，已经往一处早餐铺子走了过去。“小黑哥，快来！”

楚黛冲他挥手，“我也没有吃早饭，这家的小馄饨特别好吃，你陪我吃点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司赢决话还没有说完，楚黛却已经含笑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司赢决有些恍惚，有多久，楚黛没有这样在他面前放松的笑过了？“快尝尝，这个真的好吃。”

店家把煮好的馄饨端上来，楚黛立马推到了他那边。店家听到楚黛的话，也高声笑道：“小姑娘有眼光，咱们家这馄饨可是祖传的手艺，就算是在京都，口味也是数一数二的，小郎君快尝尝，可别辜负了小姑娘的一番心意啊。”

他说完，周围吃早饭的客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万街巷这边包罗万象，风气开放，没那么多规矩和偏见，所以见到男女同行也无人说什么，见到司赢决脸上恐怖的疤痕更是见怪不怪了。司赢决沉默地一口一口吃着馄饨，甚至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嗯，是挺好吃的。”

楚黛笑道：“是吧？我推荐的，肯定没错。”

“你何时来吃过这馄饨的？”

楚黛脸上的笑微微一顿。自然是前世来吃过的。前世江万程犯事被关进大牢，江家谁都不管，楚黛为了捞他出来，不仅到处奔波，用了爹爹的军功，还差不多耗尽自己的嫁妆。江家日常花销本就多是用的楚黛嫁妆，楚黛嫁妆一没了，整个家里的开支都成了问题，江万程和江母便将府中中馈交给了楚黛，美名其曰锻炼楚黛，实则是把一摊子烂账全部压在楚黛身上。楚黛没有办法，只得一分钱当两分钱用。万街巷这边虽然混乱，但是东西却比京都其他地方便宜，楚黛不顾江母大骂削减了府上下人，又亲自带人来万街巷采买日常花用，渐渐成了这里的常客。“不想说便不用说。”

司赢决见楚黛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只觉得刚刚的馄饨好像余味很苦一般。他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牙行选人吧，你有没有想过，想要买什么样的下人？”

楚黛心中一暖，小黑哥还是这么体贴，不会让她为难。她顺着他的话道：“我想买个年长点的婆子，两三个伶俐识字的丫头，再买几个会算账的账房先生，几个武婢……”说到“武婢”，司赢决往妙青妙红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们两个不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