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37度呢！”

明亭松开明丁丁的手，笑嘻嘻地从领口伸进去把温度计拿了出来。明丁丁问：“这就测完了？够时间吗？”

明亭点头，指了指墙上的钟，“我对着挂钟看的时间，没错。”

明丁丁接过温度计对着窗户仔细查看了一遍，确实是37．2度，而后，他伸手探了一下明亭的额头，没先前烫了，总算能松一口气了。“等药效起来了，再捂个汗，明天肯定退烧。”

见女儿已无大碍，明丁丁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与她聊：“你这烧不算高，不至于烧糊涂，说说看，怎么就决定留下，还想让我现在传位了？”

闻言，明亭却虚起眸子，不答反问：“怎么？你就没打算让我继承公司？”

明丁丁坦言：“不是我没打算，而是你从小到大就没有想继承衣钵的样子。如果你有半点这种想法，我早就栽培你了。”

“而且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搞彩灯，挺累的。”

“更何况，我从小就被赋予使命，自从发现我妈你奶奶再也没法给我生出弟弟后，我彻底认命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我的接班人姓不姓明，由他们做出来的彩灯就是‘大明彩灯’，因为这是我们老明家的制灯技术，放下对姓氏对血统的执念，才能让一个传统品牌或传统手艺一直传下去。”

“过去呀，就是太在意血统的问题了，才会传着传着，就失传了，像胡氏花灯、龚扇这些上百年的非遗产品，传承到现在还代代不断的，已经不多了。”

“其实，只要是中国人，掌握到一门传统手艺，那他就是这门手艺的传承人，即便是外国人，拿着我们中国的传统手艺去外面展示，那也是我们中国人的东西，非遗是一种精神，偷不走的。”

“自从我想通这点后，就对你散养了，你妈也赞同，她说不能把明家的宿命感强加在你身上，你要是能有更好的发展，就任你去闯。”

“所以我的态度是，不放弃老明家的彩灯，但也不强求你来继承，反正我可以不停收徒嘛，我的徒弟也能收徒，只要徒子徒孙不断，总能让‘大明彩灯’薪火相传，也能让自贡彩灯永不黯淡。”

“爸…没想到，你这么有大局观，这么通透。”

明亭有些讶然，但更多的还是感动。她随即展颜一笑，“爸，我晕倒之前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准确来说，是她在夜游老街时看到的异象。也许，她真的魂穿了，尽管只有短短不到一分钟。“什么梦？梦到我不传位给你，你效仿宋宁宗逼我禅位？”

明丁丁打趣问。“噗！”

明亭哑然失笑，然后缓缓道：“我梦见我来到了古代，应该是明白吧，穿的都像是明制汉服，大长衫、圆领那种，我就站在街上，到处都是花灯，似乎在过节，男女老少都喜笑颜开，在各色花灯的照耀下，让我切身感受到什么叫涂歌邑诵。”

“头上是流光溢彩，周遭是红飞翠舞。”

“那些花灯就像我们在博物馆资料里看到的一样，是古代民间最盛行的宫灯和纱灯。灯衣上有山水画、有诗词歌赋，古色古香，都是以竹木作架，红色丝绸、布料、纸张等作灯衣，没有现代彩灯的灯衣面料丰富，却唯美典雅。”

“有些挂在大酒楼上的花灯更是考究，镶金嵌玉，还有饰以彩穗的，特别华丽。”

“我还看到了像是我们老明家做的海市蜃楼，只是里面的灯源是烛火，没有镜子那些作为反射折射之用，但机关反而更繁复，配合在灯轴里摇曳转动的烛火，朦朦胧胧，还更有感觉。”

“除了花灯，我还看到有人放烟火，也和现在的不同，三四米高…是叫花桩吧，最高处立着一只仙鹤，口里衔一封丹书，点燃丹书，火光冲天，与周围的花灯遥相辉映，仿佛能把天上的星星冲散……”她越讲越投入，连嗓子哑了都没察觉到，而明丁丁也听得入神，脑子里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天！那是花瓶吗？怎么那么大？”

明雪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灵魂出窍，仿佛来到了仙界，她的视觉角度时而俯视、时而平视，时而又是仰视，就像在飞翔。当她穿越云层，看到一个巨型青花瓷时，惊得来瞪大了双眼，又在看到那个巨型青花瓷闪耀出不同颜色的光后，更是震撼当场。“会发光的巨型宝瓶吗？”

她好奇地靠近那个正在切换不同彩光的青花瓷，试着伸手摸了摸，“是瓷器，全是用杯子、盘子组装的，可里面的灯为什么会变色？”

“是天界的夜明珠吗？”

近看发现，并非烛火，而是一个个闪光的圆球。“咦？那是什么鸟？彩色羽毛，也发着光。”

紧接着，她又发现了两只开屏的孔雀，“这些装着彩色液体的小瓶、小管又是什么？”

她围着这两只孔雀转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它们是用什么神奇物品所组装成的，只知道它们也像那座巨型青花瓷一样，可以闪耀出五彩的光，而且颜色更绚烂，流光溢彩，令她流连忘返。“真美！”

她忽觉词穷，读了那么多诗词歌赋，竟没法在一瞬间想出赞美的词汇或诗句来，不由赧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苦笑着摇摇头，旋即又被另一道光所吸引，“是…大白菜？”

“好大一颗大白菜！”

待眼前的云雾飘散，露出那颗闪耀光芒的大白菜时，她再度震惊，只因它与那个巨型青花瓷一般大。它通体透亮，宛如琉璃。明雪立即飞了过去，围着这颗巨型白菜左右打量，“琉璃盘？又比琉璃盘更晶莹透亮。”

她发现这颗巨型白玉菜是由上万只类似琉璃材质的盘子组装而成的，里面的光源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唰——蓦地，一道强光打来，刺得她闭上了眼。恍惚间，她感觉被无数颗星星笼罩其间，即便闭着眼也能看见流光闪耀。她试着微眯开一只眼，想一探究竟，“塔？”

射出各种彩光的似乎是一座宝塔，一座挂着花灯与彩锻的精美塔楼，它坐落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上，被云雾半遮，宛如一座仙宫。慢慢地，明雪在适应周围的炫光后，睁开了双眼，然后朝那座美轮美奂的灯塔飞去。云开雾散，她终于看清了灯塔的真容，一座五层九重楼，上面挂着许多花灯，塔身还能自由转动，让每一层的景观都在流动，与“海市蜃楼”有些像，但又比“海市蜃楼”更真切。“里面…也不是燃的烛火。”

靠近后，她还是没有看到烛火。“如果是夜明珠，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夜明珠能发出如此亮的彩光！”

她眸光一凛，往前一纵，向灯塔冲去。“啊！”

可下一瞬，她眼前一黑，整个身体就下坠了。半晌后，她的眼前再次出现光亮，不过不再是绚烂的彩光，而是昏暗的火光。“原来…是梦。”

环顾着火光摇曳的房间，她恍然大悟。这时，她的酒也彻底醒了，摸着额头的汗渍，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里……“宝塔灯！”

突然，她起身下床，匆忙披好外衣后，就冲出了房间，从后门直奔河边。那些宝塔灯还在，只是火光熄灭了不少，让瓦片堆砌而成的宝塔灯看起来半明半昧，远不如她梦里见到的那座巨型灯塔壮观瑰丽。她捏紧了双拳，一步步靠近自己亲手堆叠的那座宝塔灯，油然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也要制作出一盏巨型花灯！”

呼啦——一阵夜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发髻，也吹散了她心中的失意。此刻的她，已是心无旁骛，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