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听了安排便不再提这件事情。至于二狗子，牛大汉准备直接回绝。出了医院，他的心情沉重得都不想回去。街道上面，富贵也从大门口走了出来。两人在三轮车的旁边站着抽烟。富贵的心里其实也挺自责，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毕竟牛鼎天发生意外跟告状很有关联。牛大汉想起前面的教诲，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回去看小黑树吧。”

富贵点点头。三轮车朝梨花村驶去。老爹的病情已经成为事实，再去责怪也没有意义，而且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不可能沉浸在担忧和悲伤之中。牛大汉坐着三轮车，手里的烟一直没停。县医院的医生说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病情反复到什么程度，想起三年前的样子还是让人头痛。富贵瞥了眼小声说：“大汉，歇歇吧，你爸不会有事，你抽多少烟了？”

牛大汉将手里的半支烟摁灭在铁板上面，弹出去撒谎道：“我在想房子的问题。”

富贵的脸庞明显轻松几分。他就怕牛大汉抓着不放，心里的自责也挥之不去。既然牛大汉没有多想，他也只得安慰说：“房子能有啥问题啊？缺人俺去找来！”

牛大汉脑子里全是医院的场景，话里面却随即敷衍道：“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修完，而且我是宅基地，卖房子又没有房产证，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买。”

两个人随便聊着，其实都在故意躲避，全不想讨论牛鼎天的事情。梨花村。秋风扫落叶，小道上面全都铺成一层黄叶，有些人前拿着竹扫帚，在屋门前慢慢扫着。这几天的温度还算不错，像是过夏天一样。入了深秋，隆田里的稻谷也更加饱满，压弯的稻穗在随着秋风摇摆。更远处，早稻已经被全部收割完毕，大半个隆田空置出来，无数的小草从泥土里冒头。不得不佩服小草的韧劲，只要拥有空隙就会努力生长，也不管是什么季节。田野里的积水都被抽干，这个时候也适合翻找泥鳅。一群小孩正拿着桶子在到处转悠，时不时能听见嬉笑之声。牛大汉望着眼前的景色，心里面的沉郁也好上几分。富贵则默不作声。到得村头树下，几个老太太和老爷爷懒得出来，坐在空荡处晒着太阳，时不时拿枯槁的手掌拍拍大腿、拍拍小腿，好似活动一般。难怪说人老先衰从脚开始。牛大汉强笑着打过招呼：“七公，八太，四伯母......”这些都属于辈分亲戚，流淌着一支血脉，并不是至亲关系。他们的年纪大了，只顾面无表情地抬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看着牛大汉招手，才会微微笑着。三轮车卷着黄叶冲进村子。富贵将车子停在大门之处，毫不客气地说：“大汉，你在车上等着俺，俺把水果拿给如花。”

他还是心疼老婆。如花要吃水果，当真是一时半刻都舍不得耽搁，哪怕牛大汉回村要看小黑树长什么样子。富贵提着一袋水果急急忙忙闯进家里，隔得老远还能听见他在大声叫唤。“老婆，老婆！俺买了三个哈密瓜，还有橘子......”房门打开，如花穿着厚重的睡衣，挺着大肚子，胖得更加难看。牛大汉觉得都跟桂琴大婶有点像了。肥胖之后，显得个子不高，庞大腰圆，手臂粗得像一根大腿。莫非每个女人生娃之后都是这样？他不由得仔细回想，还真基本上都是，只不过有些永远都回不去了，有一些还能回到从前。记得桂琴大婶，当初带着莉莉放牛，就在她的家里看见一张照片，苗条时尚，潮流西装，喇叭裤子，白皮鞋拉风。莉莉还带着自豪说：“大汉哥哥，这是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呢，漂亮吧？”

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颜色，牛大汉当时盯着看了好久，实在是不敢相信，胖瘦之间能有这般差距。如花见他一直盯着，眼神也很是奇怪，颇为不爽道：“大汉，你在看什么呢？”

“哦。”

牛大汉连忙摇头：“没看什么，在想事情。”

如花也信以为真。富贵将东西都摆好之后，讨好笑着：“老婆，俺和大汉先去菜地，你自个切啊！”

如花摆摆手，也不多话，拿着一个花蜜瓜就往厨房走去。牛大汉瞄了一眼，那个步伐，像只肥猫。富贵小跑过来，坐上车子：“啊呀！俺没给你拿水果吃呢！”

说着，他就要下车拿几个橘子过来。牛大汉阻止：“不用，我不吃，先去牛头山看小黑树再说。”

富贵也不坚持，发动车子往牛头山而去。经过石桥，青云山又被云雾环绕。牛大汉仰头望着，寻找起道观的具体位置，奈何三轮车很快便冲了过去。两人到牛头山。菜地的有机蔬菜也萧条起来，需要轮作其他品种。牛大汉微抬下巴，看见方世勇的屋背后面，一棵绿油油的大树像古代的车盖，枝繁叶茂，树干漆黑。他的视力比一般人也要好上许多，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丝丝金色的线条，没有半点规律。富贵惊叫：“又长大啦！”

牛大汉被他瞪起的眼睛弄得想笑，还是沉闷道：“上去看看吧。”

小黑树当初就被栽种在房屋的背后，距离牛头山的养鸡棚还有一些距离。现在的养鸡棚已经荒废，只不过里面还有十几只乌鸡。富贵喂着给如花下饭，拿来滋补身体。站在黑树下面，当初的盆早已经被挤破崩坏，没看见碎片在什么地方，里面的灰土也无影无踪。小黑树从幼苗期长大，一夜之间便有三五米的样子，主根全都深深地扎进土里，其上也被青草覆盖，长得跟其他的大树没有两样，除了样子不同。牛大汉疑惑道：“我前面的盆呢？”

“破了，被俺们捡着扔掉了。”

牛大汉又问：“那盆里有什么没有？前面的土壤还在吗？灰白色，我从青云山带回来的。”

“没看见！”

富贵直接摇头。牛大汉围着黑树转了几圈，两只手就能抱住，树干的直径倒是正常，抬起头观望着各种角度，其上的金色丝线却到处都是，长得也没什么规律，并不是非常密集，偶尔攀附却显得玄妙至极。富贵也仰着头一直打量：“大汉，俺们这是啥子树哦？”

牛大汉没看见结出果实，心里面也分辨不出，只是盯着树上的花蕊眼神凌厉。“找个梯子过来。”

“找梯子做啥？”

富贵张口就问。牛大汉白眼：“当然是爬树。”

“爬树要啥梯子？”

富贵拍拍树干说：“手脚搂着直接爬啊！”

牛大汉的爬树技术还是不行：“我爬不上去。”

“俺爬得上去。你要做啥？”

富贵挽着衣裤准备上树。牛大汉道：“你去拿梯子，我必须自己上去。”

富贵已经满脸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