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闻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你要给云杉法师做菜？”

云缃绮边往出走边解释，“本来我想的是，今日不论能不能成功说服崔相，也要给崔寔和他母亲制造一点美好的回忆。虽说出家人之人，应已对尘世种种了无牵挂，但是，吃饭这事，不论是谁，都要做的吧？就算是菩萨尝到美味的供品，也会开怀吧？”

崔容点头，“若是旁的肯定没打动菩萨的本事，四娘确可一试。”

云缃绮怪笑道：“呀，九郎，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崔容讶然：“你方才在我母亲面前大放厥词可没不好意思啊……”云缃绮噘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者说了那能一样吗，新媳妇见婆婆…”崔容眼神怪异地看她一眼，兀自往马车跟前去了。“天老爷，你怎么把这些家伙事都带来了…”崔容无奈地望向那柄火瓢，还有一大箱子的调味料及食材。云缃绮笑笑，“这寺里咱也没来过，但是我猜测他们每日所食不过就是清粥小菜，我怕好些东西没有，就自个备下了。”

崔容一副“好吧”的表情，扛起那火瓢，拎起一篮子食材，往里去。“四娘，出家之人忌食荤腥，你可晓得？”

云缃绮点头答道：“那是自然，因而我一点肉菜也没准备啊。”

崔容摇摇头，“那是‘腥’，‘荤’乃臭菜也，佛家忌五荤分别是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茖葱，你看看你这菜篮子里，都有些甚？”

云缃绮瞅着那戳得直愣愣的大葱和蒜苗，懵了。虽说她穿越以前是个美食评论家，可锦城啥地方啊，餐饮大城，没事也没人去寺庙里吃饭，一下就给触及了这个知识盲区。“大意了，那我先把这个拿走，省得一会让寺门口那俩小尼给咱扔出来了。”

她把那大葱蒜苗拿起一折，又在篮子里挖了老半天，找出几颗大蒜，齐齐丢到马车里去了。崔容又细细检查了下她那些佐料，确定没什么违禁物品，才安心往寺里去了……果不其然，到了山门口两个小尼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那些东西翻了个遍，才肯放人如寺。云缃绮拱手道：“好哥们，多亏有你啊，不然今天这馋哭菩萨的本领都没处施展了。”

崔容轻笑，指了指西边半山腰上一座古朴的木质小院，“那便是金顶居，云杉法师的住处。”

“这地方这么清冷，为啥叫金顶？”

“待入了深冬，对面的山上积雪便重了，日出时分，阳光洒在上头，不就像金色的屋顶了吗？”

云缃绮了然，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还是大学毕业时去玉龙雪山的时候。太阳缓缓展臂，一把拥抱住雪山的那一刻，云缃绮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云杉法师日日都能瞧见这样的富有生命力的自然之景，怪道能放下心中牵挂了。思量间，两人终于到了金顶居门前。云缃绮方要叩门，却听崔容道：“四娘，我送你到此，便不进去了，我这身份，着实…”云缃绮听了这话，也觉有几分道理。虽然云杉法师已放下前尘，可崔容还是个俗世人，他的母亲，本就是取代云杉的存在，他的存在又是对崔寔的绝对威胁。这回吃饭，就不叫他了。云缃绮点头接过东西，谢了他好几遍，也不强留。崔容听见院子里似乎有人声，他匆匆与云缃绮道别，便顺着小道，速速下山去了……云缃绮往里瞧去，原是早些时候云杉法师身旁一个小童听着动静出来迎人了。“这位施主，所为何事？”

云缃绮挥挥手中火瓢，红太狼似的，“这不到饭点了吗，我给大家做点吃的。”

那小童满脸讶色，“这…咱们寺厨每日都会做饭的，饿不着崔少府。”

云缃绮倚在木栅栏边，“我晓得的，这位居士，今日云杉法师给我指了这么一桩好姻缘，我可不得寻个机会好好谢谢她老人家？你就把门给我打开吧。”

那小童面露难色。云缃绮便委屈巴巴地挤出些泪来。“阿弥陀佛，容我去通禀一番。”

“果真都是菩萨心肠啊！”

还没等那小童进屋，一袭白衣先晃到了她眼前。“居士，请放她进来吧。”

崔寔弯腰行礼，毕恭毕敬。那小童往里望了一眼，见云杉也并未阻拦，便将云缃绮放了进来。崔寔这会才瞧见她那大包小包的，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阿绮，此乃佛门重地，你这是要作何？”

崔寔忍不住问道。“自然是做饭啊。今日不是令堂生辰吗？好好庆祝庆祝。”

崔寔赶紧将她嘴捂住，“阿绮，休要胡言，辱没了法师名声。”

云缃绮狂点头。崔寔叹口气，“恐怕你满身技艺要无处施展了。法师近年来修为更进，已无甚口腹之欲。”

云缃绮却不以为然，“这说不好，饭嘛，要看和谁一起吃。”

崔寔赧然一笑，不再说话。云缃绮却觉得，他此刻，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与自在，恰如日照金山那一瞬的畅然。云缃绮又想流泪了，她使劲努了努鼻子。很快，二人便来到屋前。崔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在门扉上，似在奏一首轻快的乐章。“进来吧。”

云杉法师声音淡然。云缃绮却没看清脚下台阶，连人带瓢的摔进了屋里。啊，这…她不好意思地抬头，笑得比哭还难看。云杉和左右小童皆面无表情。倒是她身后那位，道行实在太浅，憋笑的气息一阵又一阵扑在她背上。两个小童得了令，把云缃绮搀扶起来，又把那火瓢和崔寔手里的食材妥善安置，便退下了。云缃绮和崔寔站在门边上，静静等待。云杉不紧不慢地倒出炉里的香灰，复又重新点燃一根。待香气充盈整个屋子，她才开口，“二位施主，请坐。”

云缃绮努了努鼻子，看向崔寔。原来他身上男菩萨的气息，也是从母亲这里遗传来的。那股熟悉的雪梨檀香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