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仗落下时,阮笙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紧紧抓着长板,痛意让她咬破了舌尖,她却依旧一声未吭。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谢行朝的脸色,早沉如墨色。“二十……”小腹处的痛苦盖过了庭仗的疼痛,阮笙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智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奈何,为时已晚。双腿间淌出湿意,阮笙看不见,观刑的所有人,却将裙下淌出的刺眼血迹看得一清二楚。那显然不是因庭仗而流出的鲜血。长在深宫,无论是公公还是谢行朝本人,都对这样的鲜血再熟悉不过。前些年圣上后宫不乏不慎落胎的后妃,谢行朝自己都曾亲眼目睹过不止一次。瞳孔微缩,谢行朝下意识吼出了声:“够了!”
但没有圣上的旨意,哪怕明知阮笙此时状况不对,庭仗还是得继续,闷声中,注视着肆意流淌的鲜血,庭前一片寂静。“三十!”
没有了下一道破风的仗刑,阮笙却没有轻松多少。她感受到有人疾步走到身前,打横将她抱起,声音低怒:“太医呢!宣太医来!”
庭前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阮笙浑身无力,在男子俯首而来时,内心一股悲怆支撑着她揪住了谢行朝的外袍:“谢行朝……”“用这个孩子,赔给楚嫣儿……”“你满意了么?”她没有等到谢行朝的回答。毫无血色的指尖失力松开,阮笙合上双眼,感受着周遭的所有渐渐离她而去。阮笙被暂时安顿在皇后的寝宫偏殿之中,医女处理完仗刑带来的伤势,对阮笙腿间不停淌下的鲜血,却束手无策。谢行朝不言不语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女子,心底混乱至极。他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阮笙。年少时,阮家的大小姐的确有些嚣张跋扈。她纵马扬鞭在他四周说着对他的中意,浑然没有女儿家的样子,惹人厌烦。可谢行朝发现,他更厌恶阮笙眼下这副毫无生息的模样。太医很快赶来,按谢行朝的身份,是不该待在卧寝内的,毕竟滑胎乃不吉之事。可他久久没有挪动步伐。双眸沉沉,落在女子眼角未干的一滴泪上。直到太医出声劝谏,他才缓缓转身,却并未离开皇后的寝宫。他想等女子醒来,质问她,为何身有身孕,还要惹怒父皇!半个时辰之后,太医浑身血气从卧寝走出,步伐匆匆,对着等候在外的谢行朝摇了摇头。“王妃有孕一月有余,腹中胎儿……已没了生机。”
谢行朝心头一震。哪怕他自认对阮笙毫无感情,但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心间有着说不出的沉重滋味。“为今之计,只能尽力保住王妃,可经此一遭,王妃恐再难有孕……”“无论如何。”
强行打断太医的话,谢行朝声音冷冽:“本王不许那个女人死!”
他听出太医的言下之意,想必是听闻了他和阮笙不睦的传闻,又加之女子刚刚惹怒过圣上,有意询问他,是否该留阮笙一命。“阮将军的独女,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太医见自己不过自作主张,脸色一白,再不敢多言,急忙赶回了偏殿。日光西斜,皇后寝宫的偏殿下人人来人往,直到午后,太医方才重新出了槅门。“人保住了?”
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但为抑制莫名其妙的不安,还是将问题脱口而出。“王妃已无大碍。”
太医恭敬答到,想要再说什么,却有些支支吾吾。猜出太医犹豫的原因,谢行朝心尖一刺,眉目染上凛冽。“她再难生育之事,今日在场所有人,不得外传!”
哪怕圣上有心眷顾,端王也不能只有一个再难有孕的王妃。谢行朝不想应付麻烦。他也不想看到,阮笙知道自己再难有孕之后,凄惶的目光。她晕厥之前眼中的悲怆已让他心头不适,这样的经历,谢行朝不想再来一次。“是。”
太医退下了。偏殿中仅剩下皇后派来的侍女准备为阮笙处理着细微的伤势,谢行朝踏入偏殿时,侍女想要阻拦,却被男子冷然的视线堵住了喉咙。“出去。”
接过侍女手中的瓷盒,谢行朝声音低沉:“本王为她上药。”
谢行朝说不清自己这一举动的原因。但当他看清女子背后的一片血红时,脑海却情不自禁的烦躁了起来。手指沾着药膏,触及女子背后的每一处肌肤,原本姣好白皙的后背,此时一片狼藉。谢行朝周身寒气逼人,可手上的力道却惊奇地控制得很轻。因此身边的女子突然一抖时,谢行朝毫无防备。“不要……好痛……”他以为女子醒了,不知为何,下意识把仍旧沾染着药膏的手,背到了身后。可面色孱弱的女子根本没有睁开双眼。她嘴上呢喃未停,轻若无声:“父亲,我只会嫁给他。”
“行朝哥哥一定会站起来,无论我付出什么代价……”“我没有害楚二小姐,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行清透的泪顺着阮笙眼眶滑落,谢行朝看着刺眼,手指不受控制地想要为她拭去,却听得女子又喃喃诉到:“行朝哥哥,笙儿爱你爱得好累,相思为何如此苦……”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静止一瞬,到底还是落下了。他感受着指尖的凉意,面色微冷,心间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