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暑假，文曼在家里经常吹笛子。父亲文清源听了以后，对儿子说：“吹得不错，和上学期相比，有一点进步。”

文曼说：“才一点？”

文清源说：“那你想要几点？我告诉你，学音乐是很难的。音乐、舞蹈、戏剧表演都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文曼说：“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高中不开音乐课，难道我们县就从来没有人报考音乐学院吗？”

文清源说：“学校教育现在是重理轻文的。史地课程都比较少，艺术类课程就更不用说了。在中国，艺术的地位自古以来就不高，欣赏艺术作品往往被人们看作是茶余饭后的一种享受。人们认识不到艺术的精神力量，也没有把学习艺术看作是培养道德、提高素质和能力的一种教育。学校不开音乐、美术、计算机等课程，说白了，还是因为贫穷。在我们这个落后的小县城，没有音乐名师，也没人学音乐。想报考音乐学院，等下辈子吧。”

文曼说：“要是生活在小县城，我看下辈子也没有希望。”

文清源说：“如果你将来到大城市工作生活，那么你的孩子就有机会学音乐了。”

文曼说：“那我要先考上大学啊。不过，我的孩子不一定想学音乐。”

文清源说：“知道就好。学习音乐不能只凭兴趣，也不能只靠勤奋和毅力，天赋、熏陶、老师也很重要。音乐这个东西，如果从小没有名师的指导和正规训练，靠自学是很难学好的。音乐名师都在大城市，所以你要想办法离开小县城，去大城市发展。”

文曼问：“那我怎么选专业呢？”

文清源说：“专业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但一定要适合自己。苏格拉底说过，认识自己，方能认识人生。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人要认识自己的优点和缺点，知道哪些适合自己，哪些不适合自己。聪明的人扬长避短、边走边看，愚蠢的人截长补短、不看方向，他们只知道勤能补拙、埋头苦干。总之，选择正确，成功在望；选择错误，望洋兴叹。”

文曼说：“我明白了，音乐只能做业余爱好，不能做我的专业，就像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只能做情人，不能做老婆。理工科和艺术类专业都不适合我，最适合我的是文科类专业。”

文清源微微一笑，然后摇摇头进了厨房。文曼见他似乎不太满意，心想，我又没说要去找情人。其实他不知道，父亲摇头是因为儿子只知道文科适合自己，但还没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专业。期末考试结束后，高三各班召开了家长会。不管是城镇的还是农村的，基本上所有的家长都到了。在家长会上，欧阳全表扬了优等生和进步生，并给差生打了预防针。他说：“在总分排名上，理思科又是全班第一。等一下他会给大家介绍一下学习经验。程露的数学从67分提高到89分，进步很大，总分和排名都有明显的提高，值得表扬。程露，等一下你也上来介绍一下你的学习经验。”

程露对自己的数学成绩很满意，但她万万没想到，数学老师、班主任欧阳全会叫她上讲台介绍学习经验。她说：“欧阳老师，我没有准备。”

欧阳全说：“等一下理思科先上去讲，所以你有几分钟的时间准备。你就上来随便讲几句，不用讲太多。”

理思科讲完后，程露硬着头皮上去了。面对这么多家长，她有点害羞，但并不紧张。她心想，欧阳全肯定会说那件事，让她难堪。但转念一想，说就说吧，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说：“学数学一靠目标兴趣，二靠题型总结，三靠思维能力……”程露是思维敏捷、语言表达能力很强的女生。她本来数学不好，但她从理思科那里学到了很多方法，而且数学进步很大，所以，在介绍经验时，她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五分钟，说得老师和部分家长连连点头，说得有些悟性不高的家长如坐云雾，说得理思科自愧不如，对她的口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欧阳全没想到程露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只字不提辅导的事。他笑着说道：“程露，你说得很精彩。下学期继续努力，争取更大的进步！各位家长，我们今天的家长会就开到这里。”

程露感激地看了一眼欧阳全老师就下去了。众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理思科的父亲理树才和程露的母亲唐瑶被班主任欧阳全留下来了。这时，人群里有人低声说道：“要是有人辅导，我也会进步。”

程露听到了，这句话正是王飞云说的。她心想，原来是他告的密。她看到双方的家长都被留下来了，又想，这下完了，班主任肯定会告诉他们的。欧阳全如实地跟两位家长说了理思科和程露的事。理树才和唐瑶吃了一惊。欧阳全说：“现在两个孩子的学习都有进步，但是，我担心下学期两个孩子的交往会影响学习。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希望两位家长回去开导一下孩子，下学期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

两位家长满口答应。虽然班主任没有直接说他们在谈恋爱，但两位家长听得很明白。他们确定，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在谈恋爱。高三寒假，理思科回家后，父亲理树才大发雷霆。他对儿子说：“班主任说，你和程露在谈恋爱。程露是个很坏的女生，以后你别跟她来往了。”

理思科据理力争：“我只是给她辅导数学，没有跟她谈恋爱。”

理树才气呼呼地说：“还死不承认，我看你是被她迷昏头了。她妈年轻的时候喜欢勾引男人、偷汉子。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看她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高中就开始谈恋爱，这种女生都是成绩差、不爱学习、好吃懒做的人，这种女人将来是要败家的。”

理树才为了让儿子死心，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理思科无言以对。理树才又说：“你不要以为高中谈恋爱对学习没有影响。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下学期你要是再跟她谈恋爱，你就完蛋了。你这样下去，恐怕连大学都考不上，还想当科学家！”

理思科说：“既然酒是毒药，那你为什么还天天喝酒？”

理树才没想到儿子会将他一军。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但儿子这么大了，他又不好打他，只好说：“我那是改不掉了，但你现在还年轻。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成了科学家，还怕找不到女人吗？”

理思科说：“老师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她请我辅导数学、问我题目，我能拒绝她吗？”

理树才大声吼道：“你别拿老师的话来压我，帮助也要看对象的。下个学期，你不要再给程露辅导数学了。如果你还去她家，还跟她交往，那我就不供你读书了，你自己打工挣钱去，我再也不管你了。”

理思科见父亲说得这么绝情，心想，要是他真的不再供我读书，那我怎么上大学？我去打工又能做什么呢？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学习更重要些。于是，他不再争辩，默默地接受了父亲的教育。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一周，星期五下午放学后，程露对理思科说：“这个学期我想继续请你到我家辅导数学，我爸妈都同意了。只要能提高成绩，你要怎么酬谢，我都会答应你的。”

理思科看了她一眼，说：“非常抱歉，这个学期我不能去你家辅导数学了。”

“为什么？”

程露惊讶地问道。“我爸不同意去你家，也不同意我和你交往。”

理思科低着头说。“我会给你学费的，费用由你说了算，辅导一个学期，你想要多少钱？”

程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不是钱的问题。其实，就算你不给钱，我也愿意辅导的。但是，我爸不同意我给你辅导数学。他对我期望很高，我不能让他失望。我要是偷偷去你家，他知道了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理思科无奈地说道。程露眼中噙着泪水，她竭力控制住，不让它流下来。理思科看到她绝望的表情，想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他感觉到，这个美丽的女孩很快就会离去，美好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他留恋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理思科心一热，很想答应她，但想到父亲那凶狠无情的脸和惊雷般的怒吼声，他的勇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理思科走了，程露呆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周围的花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天空阴沉着脸，大地一片灰暗。程露回去后，伤心地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她告诉父母，理思科拒绝了她的邀请，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母亲唐瑶只是叹气，什么也没说。父亲程浩洋对女儿说：“露露，别哭了啊。理思科就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懦夫、呆子、木头，我女儿这么漂亮，这么优秀，论长相、气质、家庭，有哪一点配不上他，他竟敢拒绝你。这么无情的人，没必要为他伤心流泪。既然他不喜欢你，那你就不要再和他交往了。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以后，优秀男人多的是。”

程露不哭了，流着泪说道：“不许你骂他，他不是呆子、木头，他是喜欢我的。他拒绝我是因为他对父亲的话不敢不听。他说过，他父亲经常打他、骂他，他特别害怕父亲，所以不敢和我交往了。”

程浩洋说：“像他这种什么事情都听父母的男生，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思想，恐怕将来难成大器。为了这样一个人毁掉自己的前程，不值得！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将来考上大学以后，你们还是有机会继续交往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程露忽然擦干眼泪说道：“我明白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从第二周开始，程露不再问理思科数学题，理思科也不再跟她说话了。两个人见了面，就像陌生人一样，谁也不理谁。除了吃饭、睡觉，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王飞云虽然喜欢程露，但是程露已经知道他告密的事，所以他不好意思再问程露英语题目。程露现在特别讨厌王飞云，所以见了他就避开，再也不跟他说话了。高三下学期，所有的课程都上完了，老师带着同学们开始总复习。时间在同学们刷题的时候悄悄地流逝。高考结束后，过了十几天，分数就出来了。理树才在儿子理思科的宿舍翻看着全国大学招生专业目录。理思科没想到，自己的总分竟然比平时一直是第二名的马胜龙少了四十几分。马胜龙的综合能力很强，弱科也考得比较好，而理思科正好相反，除了数学，强科都考得不太好。理思科对自己的总分和各科分数非常失望，想来想去，都是数学竞赛害了他。他虽然喜欢物理、语文等科目，但他在这些科目上面花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他阅读的课外书籍实在是太少了。其实，他的学习方法存在很多问题。他从小就怕父亲打骂，所以学习很认真。他做题不敢出错，考试总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所以速度总是比别人慢。这也跟他平时的训练有关。因为竞赛题的特点是题目难但数量少，所以他从来都不关心速度。理树才说：“你的数学和美术都比较好，我看建筑学、土木工程、园林设计这些专业挺适合你的。”

理思科说：“到这个时候你才告诉我这些专业比较好，为什么不早点说呢？如果我高中主攻物理，而不是数学竞赛，那么将来学这些专业是完全有可能的。但现在，我的物理考得不好，而且总分又不高，报这些专业不一定能上大学。”

理树才无话可说，他也担心儿子考不上大学。理思科继续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物理、化学成绩好的，数学不一定好；数学成绩好的，物理、化学不一定好。”

理树才说：“既然物理考得不好，那就报数学专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