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常备热水,红糖水和人参水被端上来,沈清宁听闻柳如还没用早膳,又吩咐婆子在红糖水里卧几个鸡蛋。“平日你吃不下去我不勉强,眼下情况不一样。”
沈清宁打开窗户,放出房内的血腥气,挂上窗纱。雅间很大,内里布置雅致,又在最高层,来往的客人不多,沈清宁建议柳如就在雅间坐月子。“那怎么能行!”
柳如额角冒汗,浑身上下湿透了,她用力摇摇头拒绝。开门做生意讲究风水,女子生产后恶露不断,终究是污秽之物,如果影响茶楼的生意,岂不是恩将仇报了。况且,柳如在四海茶楼当掌柜,得知沈清宁的身份高贵,她不愿意再添麻烦。如果没有被领回来,柳如应该还在朱光宗的药铺做活儿,药铺大多是男子,定然很嫌弃她。能有一个安身之所已经很好了,柳如回不去江南,只要沈清宁不撵她走,她就厚着脸皮绝不离开。“怎么不行,知道什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沈清宁做个手势,示意柳如先躺好保存体力,而后道,“茶楼后身还有院子,伙计和账房轮班值夜,留你在院子里坐月子,那几个男子怕是照顾不来。”
现下早晚风大,沈清宁虽有能力安置柳如,却也不想让柳如来回折腾见风。四海茶楼的雅间本是沈清宁自留,之前知会过齐宣,齐宣理解柳如的不易,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你安心坐月子,我派两个有经验的婆子照顾你。”
沈清宁离京,柳如这边先要安置了,月子里好生将养,不准接触账册,以免坏了眼睛。其实现代人坐月子远远不如大齐严苛,然而很多流传下来的规矩还是要沿用的。“您……”柳如哽咽着说不出话,差点哭出来。她被洪涛抛弃后,活下来已经需要足够大的勇气,柳如得知自己注定会面对流言蜚语,已经做好准备。想的那些,都没有发生,茶楼的众人不仅没用异样眼光看她,相反非常认可她,这是柳如不敢想的。“你有本事,那些人自然服气。”
不是谁都能做四海茶楼的掌柜,沈清宁在选人上费尽心思,四海茶楼不是一处产业那么简单,也象征京城四害的友情。终有一日,大齐不再有战事,莫家洗清冤屈得到平反,而四害可以坐在这里推杯换盏,举杯畅饮。“对了,你差人把准备的襁褓先送过来。”
雅间内没有坐月子的衣裙等物,这些都要提前备好。“襁褓?”
柳如先是一愣,而后低下头去。四海茶楼刚开不久,柳如一直忙,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其余人担心提到此话题犯忌讳,也都下意识地避开,以至于柳如疏忽了,什么都没准备。“你啊,倒是把自己忘个彻底。”
周边没有卖襁褓的铺子,只有卖细软棉布的,而现下做太赶了。“玉屏,你去沈府找沈嬷嬷,从小豆包那匀点拿来。”
柳如未嫁,身边又没个有经验的人,一直处于懵懂之中,考虑不周全情有可原。沈清宁没有苛责,她发觉柳如心不在焉,便道:“你带着一双子女不容易,就在周围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请有经验的婆子照看。”
每个孩子都是宝贝,他们会在天上选择母亲,一双儿女定然是看中柳如,争着当她的宝贝。所以,哪怕再苦,也不要把怨气撒到儿女身上,他们当初只选择了娘而已。至于孩子爹,就当人渣已经死了。“真的会在天上选择娘亲吗?”
柳如双眼含泪,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在跌到的那一刹那,她有要是没有孩子就好了的可怕想法,她竟然想杀了自己的骨肉!“当然,从天上下凡投胎,你或许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爱你,才会愿意做你儿女,这是莫大的缘分。”
沈清宁看出柳如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开导她。很多女子被男人抛弃后,就会把怨气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沈清宁不愿看到柳如变成这样的人。“我对不起他们。”
柳如早已不想洪涛了,她只感觉自己对不住孩子,以前眼里只有男人,从来没为儿女考虑过。以至于后来她一穷二白,被房东赶出门露宿街头,甚至吃不起一个包子。“你现在弥补还来得及,既然他们的爹爹死了,你就要给双倍的爱。”
沈清宁见柳如打开心结,心里松口气。哪有当娘的不为子女考虑,连个襁褓都不准备,忙不是借口,而是柳如下意识地回避,并不想面对现实,甚至对孩子有抵触情绪。“您能不能为他们起个名字?”
柳如很有才学,但是起名上,她更加信任沈清宁。可以说,沈清宁是一对宝贝的大恩人,他们的娘亲无时无刻想要除去,而沈清宁则是在保护。“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沈清宁张口就来,她是想到糟心的人渣洪涛,不是读书人品行就好,心术不正学问再好也没用。她希望两个宝贝将来长大,成为人品端方的人。“儿子名为不言,女儿就叫成溪。”
沈清宁换了个字,用溪流来替代,她自己很满意,征求柳如的意见。“柳不言,柳成溪,真的好名字!”
柳如老老实实地吃了红糖水鸡蛋,对肚腹中的孩儿更加期待。“东家,朱光宗来了,在楼下的雅间。”
四海茶楼有德全班上戏,一票难求,朱光宗是靠沈清宁的关系,在楼下得到一个雅间的位置。最近北地开战药材紧缺,朱光宗四处收购药材给他的安平老弟,好不容易腾出工夫来听戏。他夫人季氏琢磨柳如要生了,特地带不少滋补的药材来看望,每每到晚上,季氏就给朱光宗吹枕边风,怒骂安平老弟是个人渣,孩子都要降生了,柳如仍旧没个名分。朱光宗耳朵听得要起茧子了,他不知道咋解释,为躲避季氏碎碎念,他只好找借口跑到书房对账,比账房都要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