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说村里人希望我回去,要拆了,摆个全村宴,一起吃个热闹饭,以后住了楼房,各处分散,想要再和之前那样的农村氛围,怕是没了。整村拆迁,全村设宴是惯例,我虽然和村人有矛盾,但在补偿款上出了力,所以村里一些人希望我回去。左右想三秒,对老丈人道:“不了,我身体不好,明天一早启程回广东。”
晚上苏彤帮我按摩,怎么按都不舒服,脑袋晕晕沉沉,总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到十二点实在抗不住,喊苏彤,不行了,必须连夜回广东,再继续等,怕是要死在这里。苏彤不敢耽搁,喊了她姐,连夜启程往广东赶。一路难受,吐了三四次,头脑更是晕沉,睁次眼问几点了,再睁次眼问几点,回答都说是快了快了,可我趴着窗户看,竟然是在路上堵着。天亮的时候,感觉不到车动,睁开眼,车里无人,连儿子都不在,应该是去上厕所了。我尿急,吃力起身,拉开车门,外面大太阳,晒的人眼晕,从霸道上直接滚下去,旁边有人看见,是好奇的目光,并不过来扶。可能是怕我讹他们吧。努力起身,扶着车子站起,抬眼寻找厕所方向,估摸了下,我可能走不过去,干脆去了车后面,对着右后轮胎放一泡热尿。黄色水柱溅射在轮胎上淙淙作响,仿佛有根绳子在我小腹内向外拉,一丝一丝,逐渐剥离我的生命。大意了。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我感受到死亡。真的,我能感受到热量随着尿液流逝,太阳那么大,晒在我后背上则是冰冷。有些不舍得。尿完抖一抖,皮带扣子却卡不上,腰椎酸软,腿也软,人直接歪下去,躺去地上,而旁边,一团液体还正在扩散,眼看就淹到我。女人们的说话声传来,在讨论什么东西好吃,以及小孩子的奔跑声,奶奶喊他慢点,别摔了。拉车门声,儿子大叫:“爸爸不见了!”
高跟鞋到车跟前,苏晴说,“可能去厕所了。”
跟着是拉车门声,苏彤对苏晴说:“姐换下车,我开会霸道。”
苏晴没说话,好像是换了钥匙,跟着上车,霸道车身明显往下沉。苏晴往宝马跟前走,刚转过霸道车头,余光就看见我,大惊失色,慌忙跑过来,手扶我脖子,嘴巴张两张,却没喊,而是眼神古怪地看我。我嘴巴动动,很吃力,“我不行了。”
她听了惊讶,却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犹豫三秒,眉头也跟着皱了,扶着我脖子,慢慢拉到她怀里。旁边过去一辆车,司机往这边瞥一眼,走了。苏晴不为所动,用手摸我的下巴,那手都颤抖,小声说:“你瘦了。”
我呵呵。我都不行了,还不赶紧扶我上车,麻溜的往广东赶?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真要死,也不差这一分两分的,便不说话,躺在她臂弯里,嘴角笑。我笑,她也笑,忽然头俯下来,脸将我脸贴紧。无话,只能听到彼此心跳。忽然窗户玻璃一阵咚咚响,苏晴触电般将我松开,扶着我站起。苏彤从车上下来,脸阴沉,苏晴对她道:“他晕在这边了。”
苏彤不说话,只是搭着我胳膊,扶着我上车。霸道座椅放平,我躺好,苏彤依然不说话,冷冰冰挂挡,档杆咣地一声响。苏晴赶紧下车,关车门。车子上路就飙高速,我头晕,睡过去。再醒来已经黄昏,耳边车水马龙,时不时的有喇叭声,能感觉到车速慢,问到哪了,说是已经下了樟城高速,在等红绿灯。去了李大夫诊所,青青按过一回搞不定,喊了李大夫来,往胸口和两腰各扎一针,人猛地有股劲,从床上坐起。李大夫道:“这是拿你肾元给你续命,得好好休养,这几天哪都别去,就躺在床上。”
我下床走两步,“没问题呀。”
李大夫摇头,“问题很大,你现在属于回光返照,赶紧躺下,也没个什么大补物品,寿命少一大截。”
听的我心悸,忙道:“我车上有两根老参。”
李大夫便让苏彤去取,他看看品相。苏彤取来,盒子包装很精密,上面印的还是韩文,取出来,参几乎有小孩手臂长,根须茂盛,形状也好,有躯干四肢和头。李大夫扯下一截根须放在嘴里咬一阵,点头,“是好东西,可遇不可求,给你用了。”
又对苏晴交代,参要分成七份,一次放一点,和白萝卜片一起煮,两个小时后,萝卜和参一起吃,汤也不要浪费,一日三次。苏晴连忙去煮,李大夫又交代苏彤:“妹妹,你去买些小米来,煮点小米粥,今天不要给他吃任何油腻进补物品,小米粥就好。”
苏彤也去,只是脸上不太高兴。睡觉前喝了参汤,吃了一小碗小米粥,翌日早上人感觉好些,没有昨天那么虚。李大夫交代,继续按摩,继续吃参,今天可以适当加点滋补油腻,骨头汤之类。又过一日,已经感觉如常,但李大夫还是不让走,再养一天。这天,郭老师来电话问我,到灵瓶山了吗?我不好说我有病,撒谎道:“已经到了,但大师前两天云游,不在山上,我已经打了电话,他今天下午必到。”
郭老师说好,“一见到他就给我打电话,十万火急。”
如此我不敢耽误,下午便让苏彤开车带我去山上见大师。去了山上大师门紧闭,我打电话,他在里面开,贼头贼脑让我进去,在里面拿出水果茶来招待。我问大师:“干嘛关门?”
大师道:“惹出祸事了,避一避。”
再问什么祸事。大师叹息,“前阵子给人看相,看出麻烦了,现在不敢接,往后半年都不敢露面。”
说的我心慌,手里信封不知要不要拿。大师看见我信封,问那是什么。我实话说,“相片。”
大师伸手,我把信封递过去,他拿着看一番,哼哼冷笑,“没一个好下场。”
完了将信封递给我,“谁让你来的?”
我说了上次的郭老师,大师皱眉沉思,片刻后道:“叫他不要呆在哪里,越早脱身越好,都是一窝子豺狼,入冬就要被连窝端。”
我听的惊,连忙给郭老师发消息,那边很快回电话来,要跟大师谈。大师接了,告诉他,最好中秋之前走,一窝子豺狼要被一锅端,走的慢脱不了身。电话给我,郭老师吩咐:“周末去找美玲,带她来见大师。”
讲完挂电话。我就愣了。我跟你什么关系?使唤我跟使唤狗一样?恢复上班,先去车间转一圈,近十天不见,车间看着陌生,调油员也多了许多生面孔,至少有五个我不认识。叫了龙龙来问怎么回事,龙龙道:“你走之后,那个新来的主管朱标和下面调油员干仗,康有名一下子干掉三个,另外两个上班玩手机被抓住,也给炒了。”
如此说我黑脸,调油员是技术人员,就算犯错要处理,也得知会我,怎么能说开就开?还有,调油员平时空闲时间多,的确是会玩手机,但累的时候也很累,做管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嘛要把人干掉?这不是管理行为,这是故意赶人走。问龙龙,“他把老员工弄走,新员工多久补充上来?”
龙龙答:“老的前脚走新的后脚就来,早就准备好的。”
我点头,龙龙又道:“小武和阿杜最近也不好混,天天出不良,快要被弄走了。”
我更惊讶,刚才去了一号线二号线两个人都没吭声呢?想想又掉头回去二号线,问小武,最近什么不良多。小武回:“新品刚上,康科长总是自己搞参数,搞不好就赖我。”
我又去问阿杜,“一号线什么不良多?”
阿杜回:“康科长要提产量,以前十二米线速,他非要搞到十四。”
我听了脸沉,往办公室走,路上慢慢想,康有名究竟想干嘛?去到办公室,康有名正在白板前抄写报表,眉头拧成一团。见我来,他惊讶,“刘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哎呀我还说要去接你呢。”
我笑笑不说话,走去白板前,看那上面数据,原来是多日来的生产综合现况,有产量,有良率,有时间,列了整整一个月的。报表很简单,一目了然,他是在拿之前的和现在的做对比,他想看看线速提高之后,利润是提高还是降低。线速提高,产量增多,不良也增多,但综合良品数比以往多,也就是卖出多。不过当前的质量不稳,因为线速提高,有一天不良超多,综合来说还是亏。也就是说,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康有名对生产做出一系列的改良,可惜技术不精,改良效果不明显。身为技术人员,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但他做改良不跟上级说,自己悄悄搞,这就很不对了。如果给他搞成功,他就会去总经理面前说:“看,刘经理不在,我搞的比他好。”
可惜他搞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