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夫人一直关注着陆府的动静，听闻陆将军一回京便进宫替夫人请封了诰命，便将柳元雪请了过去。她的神色难得地和蔼，看向柳元雪甚至含了笑意，开口道：“元雪啊，这些年你虽未替黎府生个一子半女，不过，也算是照顾了棋哥儿。”

黎老夫人从来没有夸赞过她，柳元雪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恼怒的同时又有几分畅快。现下是赫连玉，再过不久还有大哥，她柳元雪总算不是无依无靠之人了。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叹道：“老夫人这里的茶味道极好，与我院中的果然不一样——”说完像是说错话似的，赶紧改口道：“老夫人别生气，是儿媳说错了话。说起来是儿媳不争气，对不起老爷。”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柳元雪命里无子，这么多年，她竟连个女儿也没生下来？黎老夫人并未生气，仍旧是一脸和蔼，她吩咐身边的丫鬟：“等会儿将我屋里的碧螺春给夫人送一罐。”

“老夫人，儿媳怎敢拿您的东西？”

柳元雪状似惶恐道。话虽如此，可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脸上带着得意之色。黎老夫人并未计较，而是问道：“昨儿你说陆夫人要来拜访黎府，可是当真？”

柳元雪知道她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赫连玉，笑道：“可不是，这丫头是个孝顺的，知道我在京中，便说今日来拜访我。”

从昨日遇到赫连玉开始，她便觉得自己的好运总算要来了。两人正说着，屋外有下人禀道：“老夫人，陆将军夫人来了，这会儿已经进前院了！”

闻言，黎老夫人立即站了起来。她虽上了年纪，可身体十分健朗，立即吩咐道：“快，请陆夫人去前厅！”

说着便要赶去前厅，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柳元雪，招手道：“元雪，咱们一起过去吧。”

赫连玉今日是特意来拜访她的，她自然是要过去的。柳元雪看着相邀的黎老夫人，挺直了腰杆点了点头。前厅里，赫连玉端起茶杯，使茶盖轻轻撇去面上的浮沫，而后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喝了两口茶，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道威严又不失和蔼的声音：“陆夫人大驾光临，黎府有失远迎呐！”

话落，便见一位身形矫健的老夫人走了进来。正是黎老夫人，她身后跟着柳元雪。见状，赫连玉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笑道：“是蓁蓁不请自来，叨扰老夫人了！”

黎夫人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心中暗道：陆夫人果然如外界所言，长相标致。她握着她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既然是元雪的表侄女，那也就是我们黎府的亲戚，以后常来做客，你表姑和我最是喜欢热闹了！”

走到上座，赫连玉将主位让给了黎老夫人，她也没推辞，坐了下来。按理说，黎茂林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她是四品诰命夫人，而赫连玉却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按品阶来算，今日的上座应是赫连玉坐才对。可黎老夫人仗着辈分长，没有推辞。一来是想显示与赫连玉的亲近之意，二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轻视赫连玉的。“蓁蓁，听说陆将军为你请封了诰命，表姑还没恭喜你呢！”

柳元雪坐在她旁边，语气亲昵道。赫连玉笑了笑，柔声回道：“表姑客气了，对了，我今日来黎府略备了几件薄礼。”

说着，示意身后的秋实将礼物单子呈上来。秋实这才恭敬地将单子交到了她手里。她接过，犹豫了一下，才又转交给了上座的黎老夫人。柳元雪愣了一下，她与赫连玉才是亲戚，真要送礼也应当送给她才对，怎的全部交给了黎老夫人？她以为是她年纪太小不懂礼数，便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不过，表姑倒很好奇蓁蓁给我送了什么礼？”

她此言便是盖章了这礼是送给她的。黎老夫人一听，暗嗤她眼皮子浅。柳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怎么出了柳元雪这种贪财之徒？不过，待她打开礼物单子看了一眼，她才惊住了：纯金佛像一樽、和田玉手镯一对、南海黑珍珠一串……件件皆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黎老夫人勉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将礼单收了起来，看向赫连玉，她眼中隐有疑惑，问道：“陆夫人使不得，如此贵重的礼物，黎府受之有愧。”

赫连玉不以为意道：“老夫人严重了，不过是随便挑了几件物什，不足挂齿。”

如此价值连城的东西，在她嘴里竟是这般不值一提？黎老夫人这才想起，陆将军刚刚在边关立了大功，皇上也赐了陆府数不清的宝贝。这样一想，又觉得陆韶宣果然深受圣恩。赫连玉又低头喝了一口茶，她垂着眸子笑了笑，她就是故意要让黎老夫人顾忌她。一旁的柳元雪有些不悦，这丫头将礼物单子交给老夫人，她还得从老夫人手中讨过来！她凑近了问道：“蓁蓁呐，表姑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给表姑送这些礼物。”

她虽没看见单子上的内容，可从黎老夫人的话里已经听出了礼物的贵重，自是想攥在自己手里。没想到赫连玉点头附和道：“我知道，所以我是送给老夫人的。”

她的话才说出口，柳元雪和黎老夫人俱是怔了一下。随即便听她继续说道：“表姑，我虽然与柳府产生了嫌隙，柳老夫人对我——算了，不提了，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柳府大夫人是我的亲姨母，您就是我的表姑，我此番进京，自然是要孝敬您的。我也想着您不缺什么，便想替您感谢一下黎老夫人的厚待，也算是蓁蓁对您的一片心意。”

柳元雪觉得自己怎么听不懂她的话？什么叫与柳府产生了嫌隙？还有，她欲言又止地提到母亲，母亲到底做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东西都给了黎老夫人，怎么就成了她对自己的心意了？上座的黎老夫人沉了沉脸，她还当是她年纪小才送错的礼单子，没想到她却是故意为之。听她言中之意，柳家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蓁蓁，你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元雪怎么都想不明白，便追问道。赫连玉似乎有些难为情，她看了上座的黎老夫人一眼，才低声说道：“我昨日已经告诉过您了呀，我已经搬出了柳府。确实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我不希望江州的事情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柳元雪还想问什么，黎老夫人打断道：“陆夫人，黎府园子里还有一池荷花，不如一起去看看？”

赫连玉犹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昨日才到京城，陆府还有些琐事没处理完，今日就先不赏荷了，改日我再给黎老夫人下帖子。”

“好！好！”

黎老夫人高兴地应道。反倒是一旁的柳元雪像个外人似的，她看着赫连玉起身，一脸客气地同自己行礼道别，她还是懵的。赫连玉带着丫鬟离开后，黎老夫人才彻底沉下了脸，吩咐道：“派人去打听一下，陆夫人与柳府到底发生了何事？”

柳元雪回神，见着黎老夫人的模样，她总算反应了过来：赫连玉根本就不是来拜访她的！她这是当着她的面告状啊！赫连玉才出黎府大门，便见陆韶宣纵马而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对襟衣，腰上系着带根腰带，窄腰宽肩，看上去特别有安全感。他跳下马，问道：“怎么想着来黎府了？”

她今日出门时，他已经上朝去了，待他回府才听说夫人出府了，他便匆匆赶了过来。赫连玉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回道：“昨日不是遇到了黎夫人吗？想着她是柳家女，便过来拜访一下。”

她与柳家是什么境况，他比旁人清楚，何至于需要来往？他抿了抿唇，一把揽着她的腰翻上了马。突如其来的动作，将赫连玉吓了一跳。待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他的前面，她皱眉道：“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

“你今日出府也未通知我半句。”

他沉声回道，随即便驱马前行。赫连玉这才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想了一下，扭头仰脸看着他，解释道：“柳元雪是柳家女，我不想黎府成为柳家的助力，所以才想在黎老夫人跟前掏掏柳府的底。”

在她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哪里值得他生气？她正仰着小脸看着自己，陆韶宣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俯身亲了她一口，才猛地一夹马腹，疾驰而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赫连玉也不是恼羞成怒还是被风吹的，耳根微红，嘀咕道：“光天化日之下也没个正经！”

身后的陆韶宣扬了扬唇，继续策马。经过前面一条街时，便见一群人围在了一起，其中隐约有妇人的哭声。赫连玉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她本以为陆韶宣会绕道，哪知道他竟带着自己下了马，并凑过来说道：“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