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外是男子长身玉立。屋内是寡妇秦雪过睁着昏昏欲睡的眼眸,眼中总有一丝期盼落入狭长的眼尾里。很快就到了鸟儿在抽芽的树枝间活蹦乱跳,在枝头绿意悠然的嫩芽上来回扑腾两下翅膀。春日,林府陷入死寂中,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连同寒鸦点点洒向天际,都无力回天。太太倒是很早的就安排了要去庙里求签,她记得后门出去后有一处庙宇,到那儿上山之后,便能求平安。林府依旧不为所动,依旧寂静无声,似是无声的排斥,求签不过是图的心里安慰罢了。秦雪过待在姨娘里并不扎眼,此次去庙里上香又是她被指点不用去了,她反而乐得轻松。那个什么庙宇里,尽是瞎唬人的,她从前也不愿意去,如今去不成了反倒是更觉无关紧要,只是,心里到底是在意的。府里的下人和丫环们被太太带去了一些,只留下极少的人在府里打扫。太太已然带着人离去,渐渐的往山上走去,海水翻涌和潮落,在海平面上掀起一股风来,突突的鼓着人的衣裳。“哎呦,你瞧瞧我这衣裳都被要风掀起来了,能不能不去了?”
有姨娘大叫。似乎是不敢不去,那一行人慢慢的跟上去,进山往寺庙走去。天边像玉一般的在雾里倒腾,霎是好看。此刻,不管是鸟儿寒鸦或其余的鸟儿都似那玉上镶住的一般,雕刻的绝美。下人们关了后门,那后门之上便只有雾在慢慢升腾着,就如凤尾一般,天边的云是祥瑞之兆。下人丫环们纷纷离开,偌大的林府便只有秦雪过一人了,唯独留下了她。她自己倒想的很清楚,她不过是寡妇,上庙宇还怕冲撞了神佛。就在秦雪过打算转身时,忽然在屋后的一角瞧见一个人影,她才悄悄的走过去,在路过太太屋前时,上下打量了一番关上的门。这太太的做派让她心底里生了一丝讶异,她并不能苟同。太太屋后有一条曲折长廊,长廊一侧是水流冲向乱石,走在长廊上别有一番幽静,比别处更添自在。她坐在长廊上时,斜倚着柱子,欣赏身后这潺潺流水之声。她的脸上再没了方才难过,闭上眼轻轻嗅着这处长廊上的气息。“砰――”耳畔突然听见撞击声。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去,摸着随意搭在两侧的发鬓,心底陡生疑虑。方才那声是在长廊尽头,还是在太太屋呢?莫非是丫环弄出的声。秦雪过站了起来,长裙垂落时,有一道道褶痕,她低头用手拍了两下,将那褶痕消去。忽而听见有人说话,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原是两个丫环在檐下旁若无人的拉起家常来。粉衣丫环说:“我在家时,爹爹每日酗酒,喝醉了就将我和娘一块儿打,那时怕极了爹爹,可那时我还小,才这么高……”蓝衣丫环凑过去惊讶了一下,慢慢说:“我见你时你已经这么大了,没成想你入府这么些年?”
“可不是嘛?到底是还年轻,我不似老嬷嬷们,她们看的更清楚一些,能弄明白府里如今是怎么一种情况?”
“你说倒也怪?府里为何总那么古怪,接二连三的出事?二太太又不让问?我们这些丫环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你还不知道?咱们的大老爷,可不是吃素的,从前他的生母跟二爷的生母是有过节的。”
忽然,秦雪过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叫出声。往身后一看,不禁有些疑惑。秦雪过跟着那人走到长廊,在长廊尽头拐过几个弯,她仍转头瞧瞧后头有没有人跟来?林府变得越发神秘了。秦雪过跟进一处小屋内,一进屋内便闻到一股异香,面前之人倒了一杯茶摆在桌上,随后,站在一边。床边青丝般的纱帐,连窗纱都拢上了,搁置在两旁,看起来这才像大富大贵般的气息。方才从门口进入之前,她看见门前种植着梅花,想来这是三姨娘的住处。“三姨娘好。”
她立刻行了行礼。“请。”
那位女子浑身透着柔美,不似其余的几个太太姨娘。秦雪过向来冒失,可到了别人的住处还不敢乱来,只远远的观察着这住处处处透露着柔美之意。屋内是这样暖,初春又见嫩芽发几支?天边云雾缭绕,远远的有一扇窗子是打开的,像腾云驾雾般的屋子里,虽寂静却又暗藏妙处。秦雪过不敢让自己变得得意,只敢远远的站着,她在家时连头都不敢抬,如今看见清一色的木椅矮凳,更觉腿酸麻不已,可仍旧不敢落座。“秦姑娘不必客气。”
三姨娘狭着一双眼眸盯着她看。她是头一个叫她姑娘的。“不了,我还是站着罢?”
“秦姑娘多礼了,我这处虽没有太太威严,待客之道总还是有的,你也不必叫我三姨娘,我叫醉朦胧。”
醉朦胧这名实在好听。醉朦胧见秦雪过唇边泛起的笑容,轻声开口道:“原先我是太太屋里的,后来被二爷纳了妾,还给赐了名……”上次要掐死她的不就是眼前这位三姨娘?秦雪过缓缓的走了过去,莲步轻移,坐在矮凳上乐的合不拢嘴,轻抿一口茶来,她在家中喝惯了茶,对此茶并不怎么喜爱。她不过是警惕了些,只是又不怕死。秦雪过喝了一杯茶后,缓过了劲,一早就被太太弄了个下马威,如今还不得自在,她在林府就快要闷死了。纱窗被风吹过,从窗口缓缓升起的光照温暖的洒进来,秦雪过偏头看了一眼外面光秃秃的树枝。“那是腊梅,冬日里,孩子们喜欢在我这儿折几支腊梅回去玩,不过,开的并不好,我从前会将它们画下来。”
醉朦胧轻叹道。“画?”
她皱眉。醉朦胧袅袅挪挪的身子顾盼生辉的走过去,在画轴里取出一卷来挂在墙上。秦雪过走过去看到那冬日的腊梅花开在雪中,黄橙橙的一片显得越发精神。“这腊梅花开的多俊呢?”
她一开口就觉说错了话。“是啊,二爷特意叮嘱的,一定要画的俊些。”
醉朦胧丝毫不在意的说。秦雪过觉得此番来访过于唐突,急切的从屋里走出来,这时,丫环也正巧赶来。“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回七姨娘,太太回府,我们便跟着回来。”
“哦。”
秦雪过转念想太太若是回来不知是不是带了好消息回来?秦雪过急匆匆的往长廊走去,正看见一群丫环忙忙碌碌的走过来打水的,浇花的,洒扫院子的下人们也才忙碌开来。仿佛太太一回来,府里的人都围着太太转悠,难怪总是不给好脸色。春日里,蝴蝶挥动翅膀在花朵丛里飞舞。其中一个丫环一边浇花一边轻轻的开口:“哎,你瞧,这儿有只毛毛虫,上回四爷说他曾被毛毛虫扎过手,又疼又痒。”
秦雪过心里才不信他那套,居然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她远远的看不清,索性悄悄的走了过去。丫环愣了片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问候着:“新姨娘早。”
“不必多礼。”
秦雪过踩着青草地,提着裙摆盯着她。丫环被盯得不自在,更不敢吭声。秦雪过凑到她跟前去,才看到那个扎手的毛毛丑,长得还真不赖,黑黝黝的爬来爬去。“这是毛毛虫?”
她问。“是啊?新姨娘您可别动它,它会扎手的。”
丫环怯生生的说。“你怕吗?”
她笑着问。丫环连忙点点头。秦雪过抬头时,就看见太太从走廊上过,看见了也没理她。太太似乎带了一番冷笑,许是嘲笑她的没见识。秦雪过才不管那么多,她要去折一根树枝来,然后,轻轻的挪动黑黝黝的小虫子,见它在爬,动作更慢些。这世上嘲笑别人的多了去了,她才不管那么多,别人爱嘲笑她也不生气。小虫子看起来还在爬,等爬到树枝上时,才向秦雪过爬来。地上有一处石块,秦雪过还没把虫子放到石块上就看它掉了下来,一下子被丫环踩死。秦雪过扔掉树枝走开,不理会那种毛茸茸的东西。这东西咬过她一回,可疼了。“你们定要勤快点,别让新姨娘的手碰到这种小东西。”
太太冷不丁开口。“是。”
新姨娘可是个新身份,她记住了。秦雪过往屋子后头走去,慢悠悠的来到五姨娘住处歇会儿,她坐在椅子上懒得动,见丫环给她沏了茶,便用盖子浮一浮茶沫。五姨娘的孩子叫做喜娃,皆因她长得有福气,叫人看了心里喜欢,便唤作这名。“呦,喜娃回来了?外面好不好玩?”
秦雪过问。喜娃活蹦乱跳的在屋里走来走去,闹着她娘要出门玩去。“我想找兄长和妹妹玩?”
喜娃手里抓着一个络子说。“络子不得有玉才配吗?”
秦雪过摸着发梢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道:“走,喜娃,我带你出门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