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来早。春节的气息和花灯地欢快无影无踪了,紧接着龙就抬了头;又过了一段时间刚到二月底,天就给人一种春光明媚的感觉,到了中午,街上的行人居然把棉袄扛在了肩上。傅洼矿区队办公楼。综掘一队部,欧阳红锐在整理自己的东西,他在从柜子里向外拿书籍,大专教材为数最多,《机械制图》《金属结构工艺学》《电力学》《工矿企业供电》《高等数学》等。柜子被拿空,欧阳红锐重新锁好,拔掉钥匙转身对时枫:“时队———给你钥匙。”
时枫接过钥匙,把它放进抽屉里,目光移向欧阳红锐:“欧阳书记你这高升了,中午给你贺贺吧?也算送行。”
欧阳红锐早知道他嫉妒自己,心里更清楚他老母猪犁地———嘴上的劲,于是回答说:“那叫饯行。”
给他纠正语病欧阳红锐也是故意的,弦外之意是他的水平有限,纠正了又感觉心中不适,恐怕时枫死要面子玩真的,生气翻脸合不着。谁知时枫心里也不那么气了,心想:该滚蛋的人了,何必弄得不欢而散呢?仍笑着说:“那你同意了?”
欧阳红锐见时枫来了真的,忙站起身微笑着说:“天天在一起,没那个必要了?”
……下午的班前会散过,办公室的人三三两两出去玩,时枫刚把门反锁上不大时,又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时枫站起走至门前将门打开,见是组干科孟科长,忙满面笑容的说:“哪风把你吹来了,稀客稀客呀。”
“咋样,你忙吗?”
“不忙不忙,来屋里坐。”
孟科长来到屋里坐在椅子上,时枫忙着开抽屉,显然是在找烟。孟科长望了一眼时枫说:“别忙和了,不抽烟。”
时枫这才停止翻抽屉,目光移向孟科长说:“真不好意思。”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孟科长,轻易来不到区队楼,今天———”“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喽。”
时枫起身走到门前,将门关死,重又坐在孟科长的对面。“孟科长,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吧?”
时枫谦虚地说。孟科长望着时枫:“是这样,欧阳红锐调生产科任科长啦,领导考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想提你任综掘一队书记,再给你配一位队长,人选吗———你看一下谁最合适,又便于开展工作。”
孟科长说着话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上面打印着几个人名的纸递给时枫。时枫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谁也不要。孟科长出乎意料,眼望着时枫问:“你的意思是———”“谁也不要,我们队有的是人才。孟科长点点头,然后又望了一眼时枫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时枫送走孟科长,坐在那里对着桌子发呆,不知刚才说的话是对是错,叮呤呤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抓起话筒贴近耳边说:“喂———哪位呀?”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矿培训中心。请问一下时枫在吗?请他接个电话。”
“奥———我就是,你说啥事吧?”
“报考技师的复习资料从局里拿回来了,你啥时间来拿?”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让人去拿。”
时枫放下电话,安排身边的办事员去培训中心取复习资料。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他重又拿起电话放在耳边,里面传出:“喂———综掘一队部吗?”
“是,是,综掘一队部。”
“请问时枫队长在吗?我是团委。”
“我就是,啥事情请讲?”
“明天上午八点半,在局办公楼三楼会议室召开表彰会,你去参加,你队被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先进班组’称号,和局青工技术比武表彰大会一起开,别忘了三楼会议室。”
“好,好———我知道了。”
……月初这天,周玉芬刚到单位,就匆匆忙忙地去了部长室。财务部长比周玉芬年轻,是早些年的大学生,成立矿务局不久,上级就把他调了过来。周玉芬敲门进屋,部长慌忙站立起身招呼说:“嫂子,坐,啥事你亲自过来?”
周玉芬笑脸相迎说:“给夏芳请个假。”
那部长忙着去饮水机跟前,给周玉芬接水,一听这话,笑着说:“平时手下人员请假,不都是您亲自批吗?”
周玉芬说:“夏芳不是自家媳妇吗?我批不太合适吧?”
说着话坐在了沙发上,就从包里往外掏事先准备好的请假条。年轻部长将接好水的一次性纸杯放在周玉芬跟前,顺手接过假条,看了看说:“该产了。”
周玉芬说:“预产期到了。”
那部长又着眼周玉芬,笑了笑走到桌子前,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然后递给周玉芬说:“早您都该让她休?”
周玉芬笑了笑说:“能让她多上一天就多上一天嘛,真的不能上再休,现在的年轻人娇弱得很,我们那个年代,生孩子根本不算回事。”
部长也跟着笑了笑,周玉芬站立起身要走,部长说:“您不坐会啦?”
周玉芬说:“不做啦。”
其实,上月末的三四天,夏芳就不来单位了。下午五点,施志安坐在办公室里没事,起身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刚放在桌上,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里面传出周玉芬的声音:“志安,今晚你还回来吃饭不?”
施志安说:“来两个客,不回去了。”
周玉芬挂了电话,对坐在那看电视的夏芳说:“都不来,走,咱吃。”
夏芳台眼望了望周玉芬说:“妈,我老肚子疼疼的?”
周玉芬说:“是不是到时候了?”
夏芳说:“我也不知道。”
周玉芬自言自语道:“你看这天一也不来!”
夏芳说:“他来,说好的,产前这些天他天天都回来,可能晚些。”
周玉芬点点头:“奥。”
又看了看夏芳说:“疼的很不?要么咱现在去医院。”
夏芳说:“不累,没事,您吃饭、吃饭。”
周玉芬这才坐下拿起筷子。每顿饭,周玉芬总是劝夏芳说:“多吃些,你需要营养,到时候孩子胖乎乎的,可爱,抵抗力强之类的话,可夏芳还是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吃多少就吃多少,宽心安慰的话她不能不听,可听多少还是丢多少,仍依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夏芳端起碗刚吃几口,随着外面地开门声,周玉芬听到了天一喊妈地声音,周玉芬抬眼往外一瞅,天一已到了门前,周玉芬说:“赶紧洗手吃饭。”
施天一已来到了夏芳身边,边往外捞椅子坐边说:“洗过了。”
说着话就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咽起来。此时的夏芳和周玉芬已吃得差不多了。但没放下筷子,夏芳看着施天一吃得恁香,自语道:“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
周玉芬看着笑了笑说:“中午没吃饭是咋?”
施天一嘴里含着饭说:“食堂里的饭,老是不想吃。”
周玉芬说:“食堂的饭要比家里的还好,谁还回家吃?”
施天一点了点头,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施天一站起身想去开门,周玉芬说:“你吃你吃,我去。”
周玉芬开了院门,见是时枫和周梅,笑着招呼说:“你俩吃饭吗?”
周梅说:“吃了饭过来的。”
说着话三人回屋。施天一已吃好饭来到客厅,见姨过来,招呼着让坐,就忙着拿纸杯倒水。夏芳挺着大肚子慢悠悠地走过来,周梅见状,对周玉芬说:“姐,夏芳赶到啥时候?”
周玉芬笑着回答:“就这几天。”
周梅招呼夏芳坐,夏芳边坐边说:“姨,您和姨夫吃过吗?”
周梅说:“吃过了,吃过饭来的。”
时枫坐在那,端起天一放在跟前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望着周玉芬说:“姐,您上次说的,要找个小孩做饭的事,我找好了,明天让她过来您看看吧?”
周玉芬说:“看啥,只要老实小孩好了呗?”
周梅接着说:“是他(指时枫)妹妹婆家那边的。”
周玉芬说:“行、行。”
看着时枫接着又说:“让你费心了。”
时枫说:“这有啥?不算个事。”
周玉芬又接着问:“唉———这小孩今年多大了?”
时枫说:“十六周岁。”
周玉芬说:“能干活好了呗,啥不会来到我交她。”
时枫说:“对、对。”
客人走后,施天一对夏芳说:“你休息吧。”
夏芳点点头。施天一扶夏芳上楼,周玉芬问了一句:“夏芳,还疼吗?”
夏芳说:“没事妈,不疼了。”
她又转对儿子说:“天一,近几日你必须天天晚上回来,不知道夏芳赶到啥时候,到时万一家里没人咋办?”
施天一点头说:“知道知道。”
……这天晚上,施志安没有回来。周玉芬刚睡下不久,朦朦胧胧地还没睡着,就听到了儿子急促地敲门声。现在的她对晚上敲门特别敏感,折身起了床,拖鞋没穿就去开门;开了门又见门前没人,就急忙到了儿子屋里,见夏芳肚子疼得跪在地上,二话没说就吩咐儿子:“天一,快扶夏芳下楼,要生。”
她自己忙回到自己房间,先拨了小车班的电话,要车抓紧到门前等,又拨通了江洋集团的职工医院。该巧,今晚是屠院长值班,她找的就是屠院长,电话里她对屠院长火急火燎地说:“你抓紧让妇产科做好准备,媳妇要生,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周玉芬就忙着噗噗腾腾地下楼,此时的施天一已扶着夏芳来到了院子里,周玉芬在一楼穿上鞋,包都没顾上拿就向外急奔,她开了院门,“大奔”车已在外等候。司机见门开了,忙从驾驶位上下来,恭敬地说:“周姨?”
周玉芬谦虚地说:“不好意思小刘,你看深更半夜地麻烦你。”
司机说:“别见外周姨。”
施天一已扶着夏芳来到门前,司机忙打开车门,帮施天一搀扶着夏芳让她上车。周玉芬见夏芳上了车,忙从前头过来坐上了副驾驶位。小刘钻进车,低声问周玉芬:“姨,去咱自己的医院。”
周玉芬说:“对。”
江洋职工医院门前,屠院长带着好几位妇产科的同志已在那等候,“大奔”车停下,好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同志扶夏芳上了推车。几个人从产房把夏芳推出,其中一个对等候在产房外的周玉芬说:“姨,先让她在床上休息一会吧?”
然后声音又变得很低地接着说:“宫口还没开呢?”
周玉芬抬起头,微笑着对那护士说:“好、好,让她床上休息。”
夏芳躺到床上,已安静下来,周玉芬对她说:“还疼吗?”
夏芳摇了摇头,眼就眯了下来。施天一起身对周玉芬说:“妈,你回去吧,这在医院就没啥担心的了。”
周玉芬又看了看夏芳,夏芳还是眯着眼,施天一说:“夏芳,让妈回去吧,咱在医院,有我不就够了。”
夏芳睁开眼,望了望周玉芬说:“妈,您回去吧?在医院,没事的。”
周玉芬说:“那好,我先回去,有什么事,这科室都有内线,随时叫我。”
夏芳点点头。直等到次日上午十一点半,夏芳才把孩子产下,没等夏芳出产房,周玉芬就进行了周密的安排:她先让司机小刘和天一去原山接夏芳的母亲,让她速来医院;又让屠院长安排妇产科,暂先不让夏芳和小孩出产房,等夏芳的母亲来后把小孩从后门接走,再让夏芳出产房,只说产的过程中出现意外,因产的是个女婴,施家准备私养,让夏芳再生。事情安排好后,周玉芬则坐在夏芳入院的床位上等候。趁中午吃饭这一会的时间,夏芳这才被妇产科的护士从产房推出,送入她的床位上。……江洋集团风华苑共二十七栋楼,这儿全部住的是江洋中层干部,十八号楼的三层,是周玉芬老早就给施天一准备结婚用的,一百三十平米的大房子,已装饰好半年多了,一直没让天一入住,怕的是甲醛味太浓,此之前,周玉芬让人买了好多盆蓝草放入里面,再次进行调节,现在,派上用场了。周玉芬让司机把夏芳的母亲和婴儿先送到了这里,就专等夏芳出院回来了。周玉芬的这番良苦用心,不是没有道理。她想让儿子在即不违反政策的前提下,又达到自家想要男孩的理想。她不想看着这“一对夫妇终生只要一个孩。”
的政策在施家实施,不想让施家没有“接班人”。但是,这与政策背道而驰的话,她又不能说,不能讲;只有在做事情上,瞒天过海,向着她自己的愿望而奔。“钱”这种东西,她已不在乎。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已不惜。最近一段时间的新闻,更增添了她对“愿望”二字的努力追求,那就是,一、企业董事长终身制。二、政企分开。三天后的夏芳才出院来到这个新家,她看了看施天一为儿女购买了成箱子的奶粉,奶瓶等一应俱全,打心底里服气。低声问他的妈说:“妈,就这样一口奶都不让她吃吗?”
她的妈说:“现在都这样,有钱的人家,谁让小孩吃母乳?”
几天后,夏芳的胸就不再涨了……时枫在周玉芬跟前说话,他是不敢“放空炮”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乘车去了妹妹的老家,把那女孩接了过来。他没敢怠慢,可回到新城,也已近中午,没顾上回自己家就领着女孩去了黎昌阁,敲了老大一会施志安的院门,里面也没人应,心想这昨晚说好得,今天上午领来让玉芬姐见见,可家里怎么没人呀?没办法,只得领回自己家。到了家里,才听周梅说,今天前院姐家忙坏了,夏芳产孩子,出现了意外,孩子夭折了。时枫听了,没再说什么,赶到非常的惋惜。两天后,时枫才领女孩去前院施志安家。周玉芬见女孩很是“土气”,心想,农村过来的孩子肯定是这样,慢慢自己调教呗。笑着张口问:“你叫什么来?”
女孩说:“回姨地话,我叫冬妍。”
周玉芬说:“恁懂事?家里都有什么人来?”
冬妍说:“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
周玉芬又问:“你这年龄正该上学的时候,为啥不上学呀?”
冬妍说:“家里钱不多,妈妈说只能供得起我哥上,所以我就只能上到中学毕业。”
周玉芬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也没有往下再问什么。送走了时枫,周玉芬就开始拾掇东西,做午饭,冬妍跟在周玉芬后面,帮忙拾掇、择菜。今午,就她和冬妍两人吃饭,很好做。吃饭时,周玉芬对冬妍说:“下午我带你去商店,咱换几件衣服好吗?”
冬妍说:“换几件衣服?您是说给我换几件新一点的衣服?”
周玉芬点头说:“对对。”
冬妍说:“来的时候我爸没给我钱呀?”
周玉芬笑了:“姨有钱,今后来到这儿,这儿就是你的家,穿的,用的,姨都给你。”
冬妍站立起身,深深地向周玉芬鞠了一躬。周玉芬忙说:“别别,以后别这么见外。”
周玉芬对外,只是说亲戚家的孩子,家里人都上班,来这帮忙,做做饭,拾掇拾掇家务啥的。其实的保姆这层,谁也不知,谁也不晓。但与保姆不同意的是,没有价格之分,没说多少钱的事,一家人都把冬妍当成自家的一员。周玉芬就一句话:以后,要对得起冬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