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转间,祁听的指尖已然抵上少年的眉心,沁着些微的凉意。“我观你根骨绝佳,是灵修的好材料,却错过了最要好的时候,便自主替你洗经伐髓,方才动作多少粗暴了些,现下却是要认真问你,可愿入我门下?”指尖逐渐凝出一点荧光,只待荼白一声应下,那道唯有她神域之人所有的灵纹,便会印入他的识海。荼白此时一介凡人,哪里知晓何谓灵修,只将它当作那些能掐会算的黄袍道人,可如若能将他带离苦海,如人一般的活着,便是那国仇家恨亦要放到一边去,权衡利弊过后,便拂起衣摆,转身跪在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身前。虽一言不发,却让人知晓,他这是应了,祁听便抬手隔空拉起他,荼白只觉身子一紧,似让人握于手中,下一瞬便叫人拖拽起来,抬头四顾,却不见左右有人,心头后知后觉地泛起一股凉意。“先前下场的那个荼霖,是他弟弟,当个体修或者器修也不错的,你要不要一并收了?”
忌修敲了敲并无实体的结界,将额头贴上去,眼神柔得恍若化出水来,完全无法将他与先前狂热邪肆的家伙看作一人。结界多少携带着些自身意识,灼热的呼吸印在结界上,就如贴在祁听肌肤一般,祁听身形一僵,一眼瞪过去,又迅速移回来。“你还有个弟弟?”
“是,但并不熟络”到底只是一面之缘,荼白与他并未处出感情便被带到这里,临到此时也才想起,自个儿还有个被看作合伙人,才见过一面的弟弟。“也罢,我一并收了,届时,你把另一个送到清魄那处去,你知道怎么去罢?”
祁听抚了抚眉,示意此事到此为止,事实上,荼白并不是那么衬她心意,来的实在出乎意料,性子也不是特别出挑讨喜,如若他的弟弟也如他一般,满腹算计,这再来一个她也消受不住。想她当年看中赭离,看中的就是那股子疯劲儿,虽胡作非为,却从不明着惹事,行事也有脑子,到头来竟是最叫她省心的一个,忌修显然就是找了个与他相似了个三分的来。她现下只希望待他入门修习后,能稍加安分些,暂且将那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大业放到一边去。“走罢,你还想在这种地方待上多久?”
祁听冷哼一声,撤了结界,拂袖离去,余下荼白忌修大眼瞪小眼,只是,她这一走,忌修那肆虐的威压便再无遮掩,猛然压下来,直压的他七窍溢血,膝骨凿地,浑身骨头都发出”咔嚓“的声响。“收了你的神通,拿你万年的修为去压制门槛都没摸着的小辈,当真好意思?”
祁听缩地成寸,转眼已出了角斗场,回头见着那孩子竟连门都不曾踏出,便知是被忌修绊住了,手往那虚空一探,便将荼白从屋内带到了她的近旁。外头早有人侯着,见人终于出来,往那袖中一探,掏出一支不甚起眼的笔来,在虚空一晃,地面便多了架马车,说是马车,却少了宝马,于是又从袖口掏出一纸符令,撕碎了抛向空中,转眼那车辕便多了八只眼尾泛红,周身雪白的九尾狐狸。荼白觉着今日自己把寻常人家那祖宗八代都不可能碰上的奇事都碰上了,颅内一片浆糊。“你出去一遭,就领了这么个凡子回来?”
方才表演了一整套杂技的小哥与他刚拜的女师傅一同坐在他的对面,盯了他好一会,直至车架凌空飞出好远,这才忍不住开了口。“那有什么办法,凡间灵气都被忌修霸了,我追着那孽畜进去,转眼修为就给压没了;也就是晚些时候误打误撞跟他碰头了,才知道那妖物早在入境的那一刻就被逮住,扒了皮送去了酆都看门。若不是看这孩子天生阴阳眼,竟埋没在人界,我决计不会收他,那性子,比赭离当时好不到哪去……”祁听自打察觉忌修对自己的态度越发不对头,凡是出行,便尽力不与之碰头。这次出来,是为了逮一只未开灵智,误食了被河水冲刷到灵界入口的人,食髓知味后,干脆自寻路去,到了人界的妖物。不承想,出来时两个人,回去时四个,想到不日还要大开界门,迎了忌修进来,给专注体修的清魄送个人,便是新一轮的头疼。"师兄何时叫你担心过,多可靠啊"所以可以宅在神域里当管事,而他只能随行,老老实实在师尊眼皮子底下做个工具人。小哥心下吐槽,面上两派,手已触上了茶壶,要替她续杯。“赭离可没威胁过我,脑子可灵光”祁听嗤笑一声,打趣的视线落到荼白身上。???这不是上赶着往刀尖上撞?小哥看着荼白的眼神变幻莫测,此刻已经清晰写上了“傻子”二字。荼白不知劳什子的赭离,阴阳眼,顶着来自于两个人,却预意相同的目光,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挪去了窗边。那车离城镇愈发远了,越过荒山,乃至干涸的河床,最后竟是停在了一座呵气成冰的雪山脚下。荼白临到落地前匆匆看过一眼,山体高低起伏,连绵不绝,伏霜万里,空气都仿佛凝滞,一眼竟望不到头,看了又看,瞧不出半点生气。难道世间高人当真都如话本子里的,隐居在人迹罕至之处都是真的,如此绝境,竟真有人能存活下去,吃什么喝什么,他该如何避开雪崩?“此乃伏霜境,这万里地,都是咱家的”小哥再显神通,将一整个车厢化作墨团,散落在雪地里,成为那天然水墨的一份子,放走八只狐狸,单膝跪地,目送着它们撒着欢消失在视野里,无不骄傲地道。再起身时,笔尖轻点,眼前冰封万里的雪山,竟如波纹般泛滥开来。下一瞬荼白便被他抵着腰,推了进去,好不容易站稳,抬头却见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再回头,发现那不知名姓的女子并没有再跟上来。“不要看了,师尊她身为一方领主,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我们身边的”一袭青衣的少年收了笔,一步踏进来。“啊,对了,我叫妄生,往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