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我们当初商议着每月给杨晓琳交伙食费,三人搭伙吃饭是多么明智的选择。杨晓琳说今晚要为我们做鸳鸯火锅,我疲惫不堪地出了公交车站台,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可食欲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打开,心里面盛满了各种膈应,饱得很,于是也没急着回去,站在西北风里梳理了一番思绪,冷风扑面,痛苦历历在目。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我还有个妹妹叫沈梦君,在老家的县医院里做护士,但除了谈钱,她从不会主动联系我,而我也不会无故去找她,我们一点都不像是一对亲姐妹,倒像是半路认识的、关系生疏的熟人。我之所以叫沈岱君,是父母希望我的出生能带一个“君子”出来,很遗憾,二胎还是丫头,他们不言弃,开始“梦君”,更遗憾的是我母亲很快闭经了,在四十多岁的年纪。起初寻觅到一个据说医术高超的江湖郎中,可吃了一年中药来调理,丝毫不管用,后来她又折腾着吃了一些膏药、偏方,虫子、胎盘来者不拒,对症不对症地下药,结局如世事,并不如意。于是在一个重男轻女,却不遂心,伴随着贫穷、遗憾、憧憬和无奈的家庭氛围里,我渐渐长大成人,怎么讲呢,有一点靠风吹大的意味,何为父母之爱,在我偏颇的概念里,是精子和卵子绝望的碰撞吧。我认为我们这样的家庭关系经不起抽丝剥茧的感受,在我父亲得了尿毒症后得到了进一步升华。他们为了生儿子,可以根据经济能力选择吃的药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贵的吃不起就吃便宜的,便宜的也吃不起就等有钱了再吃,反正只要活着,怀孕这事来日方长。但真生病了就不同了,一日等不了一日,一时等不了一时,病等不起钱。我形容不了以前和他们之间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反正现在维系我们的骨肉亲情的,不过分的说,只剩下钱了。如果我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富婆,需要用钱解决的事都算不上事,眨一下眼皮高山就被会夷成平地的话,那么我也就不去剖析什么亲情了。正因为很可惜,我不过是一家律师事务所里的一名连司法考试都没有通过的小助理,一无所有,我的家人用小勺挖一下我的钱包,牙根还没塞满,我就空了。我有时从文学影视作品里看到别人家的父母体谅子女在异乡漂泊的辛苦,反观自身时暗自悲戚,我的父母可一直认为我在城市里过得比他们好太多了,在他们眼里,外面的花花世界是蜜罐子,我泡在里面乐不思蜀。这天打杂的我正在加班修打印机,手伸到墨盒处,一拉出来,掌心全是油污,同时干洗店打电话来告知我他们把主任的衣服洗坏了,并且说明根据我已签署的告知书,干洗店是免责的,因我送洗的衣物没有水洗标,也没特别交代注意事项,他们没错。这一番于情于理的解释叫我哑口无言,竟想不到依据来反驳一句,还是学法律的呢,果然学艺不精,乱糟糟的心情跌落到谷底时,接到了沈梦君的电话,是她跟我的彻底摊牌。“你在逛街吗?”
她突然来了一句。我没好气地道:“你凭什么说我在逛街?”
“你们城里的女孩不都这样吗,下班后逛逛街、做做美容、喝喝咖啡。”
“我跟你一个爹妈生的,你讽刺谁呢。”
“你过年回来吗?”
“不一定。”
这句是大实话,我心里念着的是能去阿罗家过年就好了,并不关心能否回自己的家。“哟,过年都不回来,咱家这小庙容不下你这位大神了。”
“你有事吗?”
话出口时我就感觉问的多此一举,除了谈钱,她还能有什么事。“不是我管你要钱,是你亲爱的爹妈在办年礼,老不死的亲戚一大堆,哪个不要去上点供。”
“沈梦君,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变成哪样了?我也要活啊,你不在家我钱也没少花啊,你爹妈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一个是半死不活的药罐子,一个只会在家做饭洗衣服,让她去学校食堂帮厨都嫌丢人,搞得跟大家闺秀出生似的,动不动就张手问我要这要那,家里吃的用的穿的我花得还少吗!沈岱君,你为我着想过吗!我不靠自己攒点嫁妆,怎么嫁人啊,拿什么结婚啊!”
结婚?差点忘了沈梦君是有男朋友的,只不过她的男朋友向来不固定,经常我还没搞清楚这一任的名字,后浪已冲上来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了。好吧,不管结婚对象是谁,反正是沈梦君和某个对象的结合,仔细一琢磨,她也是年龄往三十上数的女青年了,我问道:“怎么?你想嫁人了?”
“当然,他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医生”光听上去条件就很不错,近水楼台先得月,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沈梦君可是个现实的女人,她从历任男朋友身上没少捞油水。她接着又坦白不准备担负我们父亲的医疗费了,而这个药罐子正等着一笔钱去做透析,那她不付,除了我还有谁付呢,总不能赖医院的账吧,可要我付,我从哪来的钱。我对生活一向的无能为力感,源于我压根没搞懂生活是个什么东西吧。对于沈梦君于情于理、声情并茂的要求我竟也想不出理由来把它踢回去,大概是愚蠢的良心使然,甚至觉得不能让这个家庭拖累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最后,我用沉默许可了她不太合理的推脱。事实证明,打肿脸充胖子并非人人能办到。阿罗拒绝了我的借钱请求,不是直截了当地用“不借”或者“没有”来拒绝的,而采取的是和沈梦君异曲同工的侧面打击方式。我先用一句俗套的问候引起话题:“阿罗,吃饭了吗?”
起初我的心理准备还比较充分,哪怕我们还没两地分居时,我也几乎没花过他的钱,此刻向他借钱,一方面的确需要钱,另一方面为寻求一点他还在乎我的证据,退一万步讲,就算不给我钱,只有几句嘴上的关心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