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合上了嘴巴,差点流出口水:“晓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这个城里待了十二年了,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这十二年呐,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到底在跟什么较劲,是梦想还是梦想本身。以前我还想啊,在高考这个人生转折点上不敢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父母抗衡,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本该老老实实找份稳定工作的年纪却坚持什么精神追求,不知道是正确还是错误。现在我有点想明白了,其实根本没有对和错的区别,也别去抱怨命运不好,关键还是要脚踏实地。”
我被这段突如其来的人生感悟搞得一愣一愣的,简直惊呆了:“你是打算回老家继承祖业了吗?”
“继承你个大头鬼啊!”
她将我和“赏赐”给我的食物推到了房间外。“你们做什么妖呢。”
我手足无措地望着夏芷言疑惑的脸,忙把怀里的吃食塞给她道:“喏,晓琳给你的。”
她翻看了一会:“晓琳可以啊,傍上大款啦。”
额,我忽的被点醒了:“难道……”“看你这样,晓琳是那种人嘛,开个玩笑而已,再说她真傍大款了也不要紧啊,年轻人嘛,多历练。”
“啊?”
“看牙医呢你,礼尚往来,来,我请你吃阿胶。”
“我……”“来吧你。”
我崩溃地跟在夏芷言身后,无比后悔吃了晚饭,他们两人轮流作妖,陪了一个不陪另一个,岂不显得厚此薄彼。到了客厅,她豪迈地拎出一盒阿胶扔到桌上:“丈夫送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是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改善了,她要从这里搬出去了。“你知道这一盒多少钱吗?”
她问道。我见包装盒一米见长,挺高档的样子,便道:“价格不菲吧。”
“他说是在商场买的。”
“那肯定的啊,小店里也没这么好的货啊,你老公有心的。”
“有心个屁!”
夏芷言粗鲁地扯开包装,满盒的阿胶瞬间摊了一桌:“我查过了,这根本不是商场货源,这么一大盒,足足三个月的份量才一百多块,你说他对我好吗?他到底是希望我冬补呢,还是要我每天吃添加剂盼着我早点去死呢!”
“呀,你说得真难听,别总把人往坏处想,我看你老公挺好的,他不关心你的话干嘛送你阿胶呢,说不定并不清楚价格呀。”
“若是一个人真对你好,你想把他往坏处想都做不到,你不清楚我老公这人,在他眼里我很廉价。”
“廉价?”
我真的不懂,如果阿罗能对我做到这份上,我才不会搬出来住呢,早屁颠屁颠的跟他回家了。“他对我没有公开的尊重。”
什么叫公开的尊重,难不成一个不发愁物质的女人对精神的要求如此之高吗,我心里想着,但没说出口,怕火上浇油。“开始我们没跟他家人住在一块时,他还会帮我洗碗做家务,住到一块后倒好了,我喊他洗只碗也喊不动,难得那么一两次他终于肯赏个脸,可他手刚碰到碗边,见我婆婆进来立马就怂了,两手一撂能把碗砸了,你说窝不窝心。”
“没那么严重吧。”
夏芷言笑起来:“是你太单纯了,结了婚还不晓得要被婆家欺负成什么样。我以前就是爱白日做梦,以为自己是一只惹眼的风筝,总会有一个男人注意到我,不顾一切地来牵住我。现在是明白了,哪有男人在乎一个风筝呢,你越寄予希望,他们越不在乎,你抓得越紧,他们越是要逃,我想通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
她在口不择言中喝了许多的酒,我没喝酒,倒是吃了不少的阿胶,因为夏芷言说要把这一盒阿胶全部扔掉。这让我打小养成的勤俭持家的品格发作了,既然要进垃圾桶,那还不如进我的胃。可说实话,夏芷言的判断没错,这盒阿胶的品质确实不敢恭维,存在胃里面一夜也不消化,像铁似的沉甸甸的。连续好几天,各种乱七八糟的梦在夜里的浅睡中乱七八糟地翻云覆雨,持续休息不好,我处在了一个未生病但病感十足的状态。而杨晓琳和夏芷言各忙各的,有好几次,我的目光穿过几层玻璃,望见杨晓琳迎着清晨的阳光奔向停在门口的一辆轿车,也望见过夏芷言在黑的能撞上鬼的凌晨跌跌撞撞地走出一辆轿车。但我不怀疑杨晓琳傍大款了。自那晚她慷慨地分享了吃的后,再无这等好事了,她的吃穿用度一如既往的寒酸,用的还是一两百块一大套,能满足一年需求量的护肤品;穿的仍是每天都需要用毛球修剪器的毛衣和大衣,一天忘了修,第二天这便宜的衣服上便因毛球密布而显得又旧又邋遢。没有办法,命里不是天天有新衣服穿的公主。有时我经过杨晓琳的房间,见她低头盘坐在床上“吱吱”个不停,就跟旧时女人凑着煤油灯缝补衣裳似的。我对她没有傍大款的判断还来自于她仍在海洋馆上班,她脸上层出不穷的伤口是力证。一个女人要是傍了大款,物质生活也没得到改善,那图什么呢,图的是“精神大款”么,我想杨晓琳是不需要他人来给她精神支撑的,她的精神世界已足够充盈。所以我看出了夏芷言“及时行乐”的行动,却没看出杨晓琳“脚踏实地”的感悟落实。这天手机上跳出一条热搜新闻:本市一名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坠楼身亡,死因不明,其父母称该女孩已离家失联三天,他们已于今晨报警,并表示对事发小区不熟悉。我被“十八岁”“女孩”“失联”这些字眼抓住了眼球,当即后背渗出了汗,毕竟我是拿了五万块钱的联合专家组成员,对案件关联性的联想比夏芷言要理性的多,我决定去找刘新鲜聊聊这个新闻。傍晚到了下班时间,所里还有不少律师正在安静地加班,刘新鲜的办公室门也开着,我径直走过去,却迎面差点撞上了一个女人。女人推了推墨镜和我擦肩而过,我看不清她的脸,打量背影,她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黄色皮草大衣,束起的锃亮的黑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细白的脚踝比削了皮的脆山药还要诱人。我非常确定地脱口而出:“那就是主任的红颜知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