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和梦的弟弟自顾自的玩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于乐的窘境。“哪有什么猫啊?”
梦回头扫视了一眼。“跑过去了。”
于乐说完赶紧转移了视线,继续盯着亮亮手里的玻璃珠儿。梦在侧面面带笑意的打量起了这个不太熟悉的小男孩,看着他一副害羞的样子,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可爱。“于梦?你在那做什么?来家耍吧。”
二驴子的大闺女于丽站在自家门口朝梦喊了一句。于梦和于丽,听着像姐妹俩,其实,村子里这姓于的都是一个家族的,也确实有血缘关系,于乐也是,他跟于丽、大磊他们没出五服,关系更近些,几家经常互相走动,跟于梦则不知道是差了几辈人。“你作业写完了?”
于梦站起来朝她走去。“还剩些,一会儿重播昨天的还珠格格,快来,一起看。”
于乐蹲在那里,歪头看着她俩走进了屋里,空气中仿佛还留有梦的香气。打那以后,于乐更是天天喊着大磊一起杵在二驴子的小商店门口,梦好像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她几乎每天都去找于丽玩儿,于乐就跟大磊在门口拦住她和于丽一起聊天儿。她们四个人越来越熟悉,往后的几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起聊时下热播的还珠格格,一起去村后的田野聊天儿,夏天的时候坐在桥上看星星……具体聊了些什么话,于乐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候很开心,内心一直在期盼着什么、向往着什么。麦子成熟的时候,学校没有了麦假,大家照常上学。看着父母清早跟来帮忙的亲戚们一起下地,于乐心里发痒,他怀念以前跟表弟一起过麦假的时光,他心里不想上学,他想跟大家一样热热闹闹的去忙点地里的事儿,但张了几回嘴,没敢说出来。晚上的时候,村子里依然热火朝天的收麦子打麦子,这热闹的场景,让于乐无心学习,作业草草了事后就跑出去疯了,以致于作业错误太多,挨了几次老师的打。好容易盼到了星期天,家里的麦子也都收了回来,于乐家有了平房,麦子都堆到了平房顶上晾晒,自家的场院种上了牧草。家里没平房的人家,还在用场院。平房没什么可玩的,于乐跟大磊跑到场院里,在新的麦秸草里打滚,麦子的香气让他沉迷,觉得有点发晕。晕了一会儿,于乐觉得不对劲儿,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浑身发软冒虚汗,整个人蔫了下来。他没有跟大磊打招呼,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回了家。于德忠出门遛牛去了,张玉英正在平房上用脚一圈一圈的翻麦子。“妈,我不舒服。”
于乐刚进家门就瘫坐在了地上。张玉英见状赶忙从平房上下来,“你怎么了?”
“头晕,恶心。”
刚说完,于乐又跑进了茅房,不一会出来说:“拉肚子了。”
然后摸着墙又坐了下来。“哎呀,你这又是怎么了?”
张玉英不敢耽搁,回到屋里翻了点钱,也没数多少,直接揣进兜里,出门把于乐从地上拉起来,“赶紧,叫你老爷爷看看。”
说着,搀起于乐往村里的赤脚医生家里走去。于乐只觉得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怎么走到了医生家里。张玉英紧张的,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大爷,大爷,在家吗,赶紧给孩子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啊?快,快进来,我刚从地里回来。他怎么了?”
医生帮着把于乐搀进了屋,他看诊的房间是个套间,外屋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四根长凳。“孩子在外面耍,突然回家就这样了,说拉肚子、头晕恶心。”
“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我先试试脉。”
医生把手搭在了于乐的手腕上,跟张玉英聊起了天儿。于乐还有心思盘算着,他这一心二用的,到底准不准。“你家的麦子都收回来了?”
医生问道。“嗯,今年种的少,还拿块地种了点苜蓿喂牛。”
“唉,少种点就不糙,种多了也挣不到钱,不够忙活的。俺儿也不在家,我那块地还进不去收割机,就俺老两口子慢慢割吧。”
说着,医生又翻了翻于乐的眼皮,看了看舌苔。“大爷,孩子这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是吃坏什么东西了?我给他打支针。”
“俺俩早上跟他吃的一样,也没有什么事。”
“大人抵抗力可能比他好点。”
医生进了里屋,他的药都是保密的,不让人看,就是开药片,也是散装的包在纸里,写上服用量,生怕别人偷了技艺去。不一会儿,医生拿着针管出来了,里面已经有了液体。屁股上挨了一针,那股疼劲儿倒是让于乐清醒了不少。“行了,你带他回去观察观察,给他泡碗白糖水让他喝下去。”
“这就行了?”
“没什么大问题,有事你再来。”
张玉英看于乐有了点精神,付了钱,心里踏实了点。回家的时候,于乐倒是不需要搀扶了,应该是那股子疼劲让他脑子的混沌少了很多。这医生打针,好像拿他的屁股当靶子,每回都是扔上去的,让他一哆嗦。回了家,于乐坐到了炕沿上,张玉英马不停蹄的给他泡了碗白糖水灌了下去。说完也奇怪,于乐喝了白糖水不到一分钟,眩晕的感觉更重了,眼前发黑,舌头都不好使了。他伸着舌头,“妈,舌头……不好……使了,说不……”,话没说完,他闭上了眼睛,感觉身子不停的往下沉,眼前一片漆黑,但耳朵还是很清楚。张玉英把晕倒的于乐抱在怀里,急哭了起来,“儿,儿呀,你别吓我,你快醒醒,你别吓我啊……”这段时间好像很短,于乐觉得好像要沉到底的时候,突然又清醒了过来,“哇”得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完后,好像三魂六魄全都归了回来,他能感觉得到眼睛越来越亮,身上的知觉也在迅速恢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又跟没事人似的,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了。“我好了。”
说完,于乐跳下了炕,真的就是直接跳下去了,充满了活力。这一前一后的变故让张玉英一时缓不过神来。于乐看了看地上自己吐出的秽物,张玉英也看了一眼,除了西红柿再无他物。“你上哪吃的洋柿子?”
张玉英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买过西红柿。“我看他们家屋后种的洋柿子红了,我就摘个吃了?”
“你是不是洗都没洗?”
“嗯。”
“我真叫你吓死了。现在种什么不打药!以后不准随便吃外面摘的东西。不管买的还是他们给的,一定洗干净再吃。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好了,什么事没有了,我出去耍。”
于乐还惦记着场院里的小伙伴。“出去耍个屁,在家哪也不准去,医生说还得观察观察。”
张玉英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害怕、喜悦还是生气,这前前后后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心情大起大落,以致于打扫的时候手还在颤抖。99年往后,农业技术在不停的革新,从代替镰刀的收割机,到收割脱粒一起的联合收割机,从单纯的割麦子到割玉米,种地变得轻松了些。农药技术也在不停的创新,防止玉米过高倒伏的矮秸素、除草的百草枯、驱虫的各种农药层出不穷。刚开始大家对农药的危害认知不足,粮食作物和自家种的菜,都会喷洒农药。吃了亏的于乐也长了记性,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养成了什么水果蔬菜都会“过遍水”的“好习惯”。只是不知道是自己年龄变大,少了玩心,还是怎么着的,于乐觉得田野里、菜地里和场院里的蚂蚱、螳螂、蛐蛐、葫芦须(葫芦蛾)、蛇什么的都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