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儿声泪俱下,说完又号了起来。巧儿低头,眼眶泛红,只骂了句:“你别乌鸦嘴!郑医生说了,小姐意志坚强,一定会挺过来的!”
“你们……”白颂年终究没忍住,差一点就问出口,最终却还是忍下了。他的确对不起梁语嫣。不是感情上,而是单单就合作伙伴来说,他没尽到保护的责任。可他不后悔。他追查三年,凶手终于出现,还是以历史重演的方式出现,那种情况下,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只有那个凶手。等他抓住甄炳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亲手放开了梁语嫣的手!他不敢面对她,生怕看见她哀怨绝望的眼神。后来又想,还是趁这个机会,让她死心吧,于是又狠心不许聂昌政送她回帅府——这下子,可能梁语嫣真的要死“心”了,情况这么凶险,怕是心脏要死掉了。大妮儿见自己哭得这么惨,眼巴巴偷窥了白颂年半天,也不见他说半句关心的话,真真是,连她这个丫鬟都要看不下去了!“我们小姐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个冷心冷肺的冷心肝!”
她以大家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喃语。白颂年脸色微僵,定了定神,淡漠的口吻问:“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知道么?”
巧儿有些犹豫,不确定地回答:“可能薄太太也知道。”
“薄太太?”
白颂年蹙眉,居然又听到这三个字。梁语嫣去船上,与她有关,但梁语嫣自己解释的却是,薄母触景伤情冲动跑去江边,她只是担心薄母才跟随其后,而薄母并未邀请她。甄炳堂那张纸条上却写的是,早在事情发生前,汤景翠就确认薄母会带她去了。他的那个好岳母,在这件事里,难道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成?白颂年脸上露出深思。巧儿认真回忆,解释道:“我们小姐得知汤姨太太与甄长官的事后,十分惶恐,也曾担心甄长官杀人灭口,就在湖边跟我们谈心,言语中提到汤姨太太行为不端,不过并没提到甄长官,还,还提到了……提到汤姨太太可能喜欢您。她在望江亭上有一架望远镜,可以用望远镜直接看到您和小少爷住的夕雾楼的二楼。”
巧儿脸颊发烫,小心翼翼觑着白颂年的脸色。白颂年俊美秀逸的脸罩了一层寒霜。他自诩帅府铁桶一块,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牵连到亲爹的后院、他的后院、他的丈母娘,还有他的亲信。这关系简直乱成一锅粥。而他居然半点不知道。那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还发生了多少事?他最气愤的是梁语嫣,竟然敢瞒着他这么大事!大妮儿生怕白颂年误会,赶紧地说:“少帅!我们小姐对您一片真心,她悄悄告诉我,要想个法子让您疏远了甄炳堂,那种人敢偷你爹的女人,哪天就会背叛你。后来甄炳堂识相,自己退役出府,小姐这才罢手,放过了他。”
白颂年嘴角抽搐不止。旁边的大兵听了半天,嘴快道:“可不是!他不止刺杀阮姨太太,还谋害了少帅夫人!”
大妮儿和巧儿同时瞪大眼,狠狠吃了一惊。大妮儿扑过去,揪住他的袖子,眼睛死命地瞪大,大声吼着问:“是他亲口承认的么?”
白颂年沉下脸,犀利冷锐的目光瞪过去:“出去!”
那大兵自悔嘴快,后悔得肠子青了,果然,聂副官说的没错,他就是呆头笨脑。他行个军礼,扒拉开大妮儿,逃也似的出去了。大妮儿哭着扑回白颂年的办公桌:“少帅,你告诉我,是甄炳堂亲口承认的么?他亲口承认了么?”
“嗯,他是这么说的。他杀了我妻子,还差点杀了阮小姐。”
白颂年压抑着心痛,淡淡地说道。大妮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嘴巴,嚎啕大哭:“小姐!小姐!我可怜的小姐,你好惨啊!竟然是这个人杀了你!谁能想到是他啊!”
“好了,好了,小姐还没死呢,你这么号丧,小姐醒来,不打死你才怪!”
巧儿脸色也很难看,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安慰大妮儿。大妮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身体不住地发抖:“我要手刃凶手!甄炳堂他真该死!该千刀万剐!少帅,求你了,你让我亲手杀了他,给我们小姐报仇,好不好?”
“别说疯话了。话问完了,你们走吧。”
白颂年挥手招来两个大兵,带她们出去。大妮儿扒着桌角不肯走,一个劲喊“我要杀了他给小姐报仇”,见白颂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改口:“我知道他杀了少帅的妻子,少帅怕是要亲手解决他,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我想骂他两句——少帅,郑医生虽然安慰我们,小姐一定能苏醒,可我这两天在医院,我心里清楚,我们小姐怕是不中用了!”
白颂年猛地一震,桌下的手悄然握成拳头,疲惫的双目微微失神:“去吧。”
大妮儿泪如雨下,感激涕零,甚至夸张地跪地给白颂年磕三个头,砰砰砰,脑门磕得一片红肿。那两名大兵便带着她和巧儿去甄炳堂的牢房。白颂年的心情却越发的沉甸甸。旁边的大兵战战兢兢请示:“少帅,今天还要审谁?”
“去问问薄家太太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叫她来我这里一趟。”
白颂年靠进椅子中。大兵更加战战兢兢,总觉得白颂年有哪里不对,去薄家的半路上才想起来,少帅一直像一棵不会倒的参天大树一样,目标明确,笔直地冲天而上,傲然立于天地间,可今天的他,居然软了脊梁,靠进了椅子中。从前的少帅,可从来不会靠椅子背靠,站如松,坐如钟。是太累了,还是因为妻子的死亡和未婚妻的即将死亡,打垮了他?军营监狱中,大妮儿的哭骂声响彻整个监狱。“你这个挨千刀的杀人狂,杀人魔!你是军人,你怎么能干坏事,专门杀好人,你有本事,你去杀坏人啊!就知道窝里横,欺负善良的人……”她指着甄炳堂破口大骂,骂得不解气,还动手捶他。甄炳堂默默无语,全部承受了,只轻轻问:“阮小姐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