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庭院之内枝繁叶茂的树上跳下来一人,是名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甚为华贵,生得秀气可爱。若是霍芸在此又难免心惊,这少年看似与她年级相去无几,在树上隐没了许久她也并未有所察觉。 此时这少年稚气未脱的面颊上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三两步行至白衣男子身旁,不忍发笑道:“二哥,你竟然答应她了!哈哈哈哈哈!”
白衣男黑了脸,并未同他言语,转身回到湖心的小阁楼,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我看那位霍姑娘也是个妙人儿,不知她知道自己想查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什么滋味?”
那小少年不依不饶地凑到男子身边,嬉皮笑脸道。 白衣男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意,抬手取下冰冷的银质面具,面具之下无可挑剔的俊脸在阳光下展露无余。倘若旁人在此定要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如今理应身在千里之外的,十年前被萧梁送往北齐为质的萧梁太子,萧祁。 “不过二哥,你为何要答应她这桩生意?”
笑够了之后,小少年蹙起眉,似乎极为不解,“她所言之事,我们早已一清二楚,你为何要将你自己搭进去?”
萧祁并未言语,修长的手中摩挲着清白的杯壁,似乎在垂眸思索着什么。 这边,霍芸已到达了国子监。 萧梁虽重文轻武,国力衰微,但繁华奢靡依旧是这个国家的底色。为京都贵族子弟修建的国子监更是雕栏玉砌,钩心斗角。在初阳下熠熠生辉,精致又糜烂。 霍芸收回视线,抬脚迈进了大门,朝着自己的课室走去。 她尚且记不清今日是哪门课,只是默默祈祷不是数业就行,但她重生一世之后运气似乎消耗殆尽,还未等她行至课室便隐约听见周贺仁的声音。 她心叫不好,上一世她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面对周贺仁是她从心底感受到的恐惧,对于数业的排斥心理似乎也随着她重生而来,促使着她抬脚便向外逃。 “霍芸!既然来了,就进来罢。”
天向来不遂人愿,她方才转身便听见周贺仁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先生。”
霍芸垂着头,乖巧地走进课室,顶着周贺仁吃人般的目光和众多同窗的视线缓缓走至教室后方的座位,直到落座也不敢抬头看他。 “来得正好,我且问你,今有一小鼠于墙右侧,日掘一尺,日移尺长两寸,有一大鼠于墙左侧,日掘一尺而日长其倍,五日墙通问墙厚几何?”
周贺仁不紧不慢地给她抛出问题。 大鼠……小鼠……大鼠小鼠……霍芸脑子里一头雾水,连忙去翻找纸笔计算,不由在心底暗骂周贺仁存心同她过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芸咬着笔,面对空白的宣纸毫无思绪,正当她要顶不住压力起身认错之时,身侧之人突然递来一张纸,纸面上工工整整地陈列着演算步骤,末尾还附上了一句鼓励之语。霍芸眼眶一热,对着那纸便声情并茂地读出了答案,不仅是同窗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连周贺仁都对她另眼相看:“不错不错,下次可不许晚到。”
霍芸连忙乖巧答应,偏头向身侧之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却恰好迎上少年一双盛满春水的眼眸,多情的桃花眼倒映出少女精致的脸庞,眼下一点泪痣衬得他恣意风流。 是秦淢,霍芸一惊,她竟全然忘了她的同窗是秦淢!方才进课室时垂着眼不敢多看,竟也未看清身侧之人!明媚的俏脸染上几分慌乱之色,霍芸连忙收回目光,端端正正目视前方。 就只是看他一眼,前一世的回忆便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过往爱恨不由分说,但自己却是真真切切是秦淢的剑下亡魂。她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鼻子便开始发酸。 “青青?你如何了?”
察觉到她的不对,秦淢身子微微倾斜,柔声道。 “没事。”
霍芸身子向着窗边缩了缩,不再看他。 感受到少女的抗拒与排斥,秦淢有些莫名也有些委屈,却也不知该作何照顾她,只好收回视线,思绪也并未停留在课堂之上。 课业结束之时,霍芸快速收拾好桌案,逃命般向着课室外飞奔而去,连告辞都未与秦淢说,仿佛他是吃人的恶鬼。 “秦兄?为何今日霍芸对你避之不及的,往日不是黏得紧吗?”
有人不解,问道。 “……不知。”
秦淢笑着摇摇头,心下酸涩不已。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我们秦兄啊,可是未来的驸马爷呢!”
有人打趣道,“这霍芸嘛,想必是吃味得紧,毕竟长宁公主一颗心都落在秦兄身上呢!”
“别胡说。”
秦淢正色道,“我与长宁公主清清白白,绝无儿女私情。”
“哦是是是!”
那几人笑道,不以为意。 秦淢的唇角也噙了笑意,霍芸她,当真是吃味了吗? 三日后,北境。 “禀告将军,涴阴……丢了。”
慌乱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湮没在死寂的营帐之内。 霍晟正处于盛怒之下,抬脚将桌案踹翻,物品滚落一地,帐内跪下的将士将头垂得更低。 “将军,眼下北齐追兵将至,如此耗下去早晚会被追上!”
目前已是火烧眉毛之势,倘若稍有耽搁,后果将不堪设想,副将王乾顶着霍晟正盛的怒火,硬着头皮道。 “传我命令!收拾行伍,即刻启程!”
霍晟也心知情况危急,不敢再耽搁,下令向南撤去。再南边就是北安城了,北安城是萧梁通向北境的门户,也是守北境最为重要的关隘。霍晟握紧了手中长剑,这两日不知为何用兵频频受挫,一路溃不成军向南撤去,倘若,倘若再守不住北安城,后果便不仅是陛下降罪如此轻描淡写了,萧梁的半壁江山都将沉沦在战火之中。 霍晟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涴阴,策马隐没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