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茶桌上放了一个锦盒,柳杨婉拿起。里面有几只玉镯,几副耳坠,几只珠钗,锦盒底下还有几张丝帕。京城,长昌殿内,赵温克手中拿着两封信,忽然身后出现一个暗侍。“殿下。”
“如何?”
“传信之人很谨慎。”
“雀州,岭城......他到底是谁?”
“殿下要上朝了,更衣吧。”
侃在身后提醒道。赵温克点了点头,转身看着侃说:“去看着左阿启,有任何异动回信报朕。”
侃拱手做礼,探头疑惑道:“殿下是信不过左阿启?”
赵温克摇了摇头,伸手让侃为他更衣,“不是信不过,但这信不会是空穴来风,防患于未然。”
“殿下是猜测......?”
赵温克并未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两封信陷入沉思。更衣完毕,侃半跪在地上,“属下领命。”
朝堂上“及河镇近日犯涝,诸公可有什么缓解办法?”
赵温克坐在龙椅上发问。一大臣从行列中走出,做礼。“回陛下,可在及水下流分支。”
“又分?去年大人也提议分流,可今年也发水了,看来此计不通啊。”
赵温克手扶额,佯装思考“工部水部司有一位集朱大人曾向朕商议过治水之事,传上来吧。”
殿外宫人高声:“传工部水部司集朱。”
殿内窃窃私语,有人低声询问工部尚书,“尚书大人,这集朱大人是何人啊?”
工部尚书不理,只是低着头。这时一身着官服,手执笏板的女子走进殿内。殿内一时躁动。御史大臣云谈目光凌冽,在旁的大臣纷纷看向他,但他却并没有谏言的意思。“臣工部水部司集朱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前日你与朕在御书房里谈论治水,今日你且对诸位大人说说。”
集朱拜首起身,“是,治水之法无非是疏通或筑堤,可在及水河道上筑堤,定期开闸放水。”
此时一位大臣出列,“陛下,女子怎能议论朝政?”
大臣们纷纷附和。赵温克游刃有余地回道,“五大人别急,且听集朱大人说完。”
集朱继续说:“建造筑堤有多处益处,关闭闸门时,可以拦洪、挡潮、蓄水抬高上游水位,以满足上游取水或通航的需要。开启闸门时,可以泄洪、排涝、冲沙、取水或根据下游用水的需要调节流量。”
赵温克满意地点了点头,“诸位意下如何啊?”
殿内一阵静默,云谈站出身,“臣以为集朱大人所言极是,眼下及水涝灾严重,需殿下尽快派人前往。”
赵温克似是有些惊讶,“那云谈大人认为何人可以胜任啊?”
“回陛下,属下认为集朱大人最为合适,原由治水之法为集朱大人提出,那细微之处也是最为了解的,治水才能更加有效。”
赵温克有些激动,“云爱卿所言极是,工部水部司集朱听令。”
此时宫外一军士快马行至宫门,对侍卫高声喊道:“榛城十万军中发瘟,军医无策,请陛下定夺。”
殿内集朱跪下,“臣在。”
“朕命你即刻前往及河镇治涝。”
“臣遵旨。”
“望陛下三思。”
殿内除云谈和尚鹏靖以外周围的大臣都跪拜下来。赵温克正欲说些什么,有一宫人慌慌张张从门外跑进。“报——榛城十万军中瘟疫,多人感染,军医无策,请陛下定夺。”
赵温克起身,绕过长案,语气诧异:“榛城?”
大臣们屏声敛气,云谈出列拱手做礼,“陛下,榛城乃军事重地,需派太医前往,也需派人前往安抚将士,臣愿请命前往。”
说罢便跪首。赵温克镇定,走下台阶扶起云谈:”大人年迈,朕自有定夺。“太医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榛城乃国之重城,然今瘟急,命太医杨鹤,太医赵桑雀明日启程前往,卿此。”
“臣遵旨。”
“臣遵旨。”
杨鹤拿过诏书,赵桑雀站在他的身后,杨鹤回头看着他,目光复杂。“老师,难道......?”
杨鹤抬手打断。“一切皆是你我的猜测,榛城一事要紧,幕后存在与否待事后再说吧。”
赵桑雀静默陷入沉思。夜晚嘉坞宫。赵桑雀正在收拾东西,赵温克走进门来与她一起收拾。“把这个带上,榛城不比京城,那边可冷了。”
赵温克从衣橱里将一件灰色轻裘塞进赵桑雀的包裹里。又转向另一个柜子里找东西。赵桑雀坐在床边,双手撑脸看着赵温克忙忙碌碌。“哥哥,我跟老师觉得榛城的瘟疫有鬼。”
赵温克将包裹放在桌上,从胸口的衣襟拿出两封信交给赵桑雀。片刻之后,二人对坐,赵桑雀为赵温克斟茶,他接过,看着赵桑雀,目光平淡。“你怎么看?”
“淮河梁邱氏余部。”
赵桑雀放下茶壶,抬头对上赵温克的眼神,“但也不能全信,焉知不是栽赃?”
赵温克点了点头。“哥哥,让我去查。”
“此行危险。”
“你派我去榛城不就想让我去查吗?”
赵温克浅笑一声:“榛城事后,我就对外宣称你随杨鹤出游。”
“老师也去?”
“杨老将至古稀,你也想得出来,我想借这件事让他归乡。”
赵桑雀喝了口茶,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老师前段时间还给我讲他小孙女的趣事。”
赵温克拿出一袋金银交到赵桑雀的手上,“此去山高水远艰难险阻,一切小心,可需容无同往?”
“她没理由,放心吧哥哥,我可以的。”
次日辰时,杨鹤乘坐马车于城门处等候,片刻赵桑雀乘马车同往。行路三日,于深夜至榛城军中,只一名小将迎接,数名军医脚不沾地,大将在各大营帐照顾军士,见二人走进连忙称歉。斗邑军馀种未芽,敛形还葬复千车。次日日出,赵桑雀给军士诊脉,又是脉象混乱无章法,她观察病人面色灰青,于颈脖处生有红疹,四肢无力且僵硬发肿,喉头红胀食不下咽。她收起器具,病床上的军士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医师,我是不是没救了?”
赵桑雀不敢看他,忍住哽咽。“怎么会,太医来了,一定会好的。”
“如果我死了......会......会有抚恤金送回我家吗?我还有两个孩子在家等着呢咳咳咳,医师.......我想......我想吃我娘子做的团饼了。”
赵桑雀再也忍不住眼泪,飞快逃离现场,出了门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又去后厨煎药。她盯着炉灶发呆,直到杨鹤吼了一声火大了,她才回过神来,但却发现火候正好。“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杨鹤将锅中的药分别倒进碗里,拿给后面的士兵让他们分发下去。赵桑雀将刚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他,杨鹤雀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此乃常事,我们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将他们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其余的我们无可奈何啊。”
赵桑雀点点头,继续看着锅中火候,抬手拾汗,意识到自己没带面罩,细细一想是从昨晚诊脉开始,因为忙过了头将面罩放在了一旁,只一面纱就穿梭在了各个重病营帐中,但为什么她没被感染呢?据军医报,此病只要靠近,若不做好防护措施,片刻便会感染。但仅仅只带了一个遮面的面纱的她一晚上与重病将士们同处一晚,她与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除此之外,整个大军内除了新来的杨鹤二人,就是几位军医,领头的几位将军,外围守卫的将士们没有得病,他们又与他们有何不同?想到这层,赵桑雀激动的抓住杨鹤的胳膊,“老师老师我知道了。这真是有人下毒!”
杨鹤一时有些懵,“我们不早猜测这是毒了吗?”
“是啊老师,但只要我们找到中毒的原因,我们就可以解毒,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这些将士就有救了。”
于是杨鹤便叫几人来煎药,将细节告知,二人便向主帐走去。“什么?!中毒?怎么会!军中用食都是将士们自己所做,所用食材也需要外围查验才能进来。”
卢将军在帐中来回踱步,因为连夜在帐中照顾军士,眼睛红丝遍布。“卢将军别急,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测,真相如何必须要查!”
杨鹤坐着,看着卢将军,眼神坚毅。卢将军摸了摸下颚,放缓了脚步。这时副将函将军突然开口:“可查,但杨太医您也看到了,将士们如今情况严峻,怕是等不到查明的那天。”
一直沉默立在杨鹤身后的赵桑雀突然开口说道:“将军勿忧,此事交给桑雀便好,若是将军不放心,可让函将军同行。”
赵桑雀立在暗处,卢将军一时看不清,“阁下何许人也?”
赵桑雀向前一步,左手贴于右手背,微微屈身,“小女子姓桑名雀,乃杨鹤太医的关门弟子。”
卢将军连忙扶起她,“可此案险重,姑娘还是在后厨煎药即可,我自会派人前往。”
赵桑雀连忙回道,“将军如今能派谁呢?几位军医和将军扎根帐中,杨老还得坐镇诊断,外围将士所剩无几不眠不休守备着,放眼整个营帐没有比我合适的人选了。”
言辞恳切,卢将军陷入纠结。一旁的函副将站出身来。“将军,如今情况危机,属下愿请命查明真相。”
卢将军看着二人,眼含热泪,双手抱拳。“我替诸位将士拜谢姑娘。”
待主帐人走后,卢将军坐在椅上,喝了口凉酒,起身脱去铠甲,穿上了便衣带上了两层面罩,这时身旁的人说道,“将军您已经三日未眠,今夜先歇息吧。”
卢将军带上手套,“吾将受苦,怎敢入梦。”
离去主帐后,赵桑雀先去各个营帐中询问将士是从何时开始不畅的,询问完后,又询问了每个未病的人当日有何状况,最后询问了外围守卫将士那日在哪儿。一切询问结束后已至深夜,二人坐在厨房里,梳理收集到的信息。“据将士们所言,他们差不多都是从四日前午后相继出现腹痛的状况,于是就请了军医,但当日由于是卢将军的生辰,各位军医及函副将你都去了卢府祝贺,于是当军医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将士们身上纷纷出现了红疹,但当日外围守卫的将士却没有出现这些情况。”
函副将拿起桌面上的薄子。“我们军营的守卫交换是在未时,但那日交换的士兵迟迟未来,交换的士兵不敢擅离职守,一直到将军回营才得知原委。”
赵桑雀起身,在室内踱步。“据士兵们回忆,当日由于是卢将军的生辰,卢将军特意叫了几份于卢府设宴一模一样的餐食到军营中,又依卢将军先言,餐食进入军营都会查验。”
函将君猛地起身,“桑姑娘绝对不是将军,他爱兵如子,是绝对不会害我们的!!再说了当日我们也吃了那菜,也都没事啊。”
赵桑雀被吓了一跳,将函将军按回座位。“函将军误会我了,卢将军日夜不眠照看将士,他当然不可能。”
赵桑雀又转身踱步。“若是要换防,厨房应该会留饭菜吧。哪那些饭菜如今在哪?”
函将军连忙起身。“我去问。”
此时屋顶有人悄然驻足。又是一个清晨,日出似火。函将军问到那日确实是有剩余的饭菜,但是早已倒入泔水桶里,这几日事多忘记倒掉,现在还在厨房后方。函将军本欲一起前往,但卢将军突然晕倒,只剩赵桑雀一人去。泔水桶经过几天的发酵,气味已是无法忍受。赵桑雀捏住鼻子,徒手在里面翻找,开始时被那气味熏得受不了,但渐渐她发现了端倪,她从桶里拿出几快残渣放在地上,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响动。一个明眸皓齿剑眉星目的青衣青年出现在她面前,她连忙拉起身旁的棍子挡在身前,只见那人手中执剑步步向前,赵桑雀被逼的频频后退,直到背贴上墙壁,青衣男子靠近她,眉眼生笑地看着她。“你是那家的小娘子?”
赵桑雀内心慌乱,思考对策。“你又是何人?”
青衣男子向后退一步,拱手作揖,姿态翩翩。“在下姓邱单名止,字无渡。”
赵桑雀瞄到地上的菜,又看着邱止。心想莫非此毒是他下的,但又说不通,外围重兵把守他是如何进来的?下毒之人又为何要回来自投罗网?难道是当日未来得及逃?面前此人虽看似纯良无害,赵桑雀却感觉他在伪装,此人心思深沉。不管怎么说,他的来意终归不是好的,得想办法抓起来。赵桑雀眼睛一转,将棍子放下。“你缘何在此?”
“奉陛下之命前来查案。”
此人嘴角轻佻。赵桑雀心想果然有假,我才是被派来的!但她面色未显。“若是如此还请公子往后稍稍,你快踩到脏物了。”
邱止低头脚边确有一堆黏糊糊的东西,只见赵桑雀又将那堆丢回桶里,邱止不解。“这不是你刚捞上的?怎得又放回去?”
赵桑雀一惊,原是从捞泔水时就在了,那他是从什么时候来的呢?若是贸然行事,只怕自己小命不保,赵桑雀在白裳上擦擦手,转头说:“公子有所不知,我的耳坠昨夜不见了,又不想劳烦将士们,近日又在后厨煎药,想着许是不小心落在了泔水桶,于是今日便来寻找。”
邱止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假装不经意地看她耳朵,确实没有耳坠。“那姑娘是没找到吗?”
赵桑雀手中出了冷汗,心想不能在聊下去了,于是便乔装娇弱。“公子有所不知,昨日太医说这次瘟疫可能是有人下毒,将军们来到我这后厨,说什么毒的真是吓死奴家了,我原是被夫人派来照顾杨太医的,杨老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得人,我一弱女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啊?”
语气真切,加上几滴热泪,邱止有些半信半疑,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看着赵桑雀。“你一侍女,怎么会有耳坠?”
赵桑雀哭的更大声了。“公子有所不知,那是我娘在我临终前给我的遗物,我一直佩戴在身,谁知......呜呜呜娘啊我对不起你。”
邱止见状只能连连道歉,转移话题说:“那昨夜他们可查到什么?”
“有的有的,他们是带走了什么,公子且随我来。”
“劳烦姑娘了。”
出门后邱止惭愧地跟在赵桑雀的后面,赵桑雀擦掉眼泪嘴角偷笑。“不知姑娘名讳?”
“桑雀。”
不知不觉已至一偏僻的营帐,赵桑雀知道函副将如今正在里面照顾卢将军。赵桑雀加快步伐,行至帐外,抬高声音对身后的人说:“公子就是此处了。”
帐内,函将军闻言意识到可能有事,把卢将军的被子盖好,从屏风后出来躲了起来。赵桑雀将邱止领了进来,看着邱止走到屏风前。邱止看清了屏风后躺着的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突然后颈被人猛地一击,晕了过去。军营墙角全是枯草,一阵风起,枯草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