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小得一手就能盖住,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怯怯地看着外面,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当我与她的视线相撞,我们的表情同时定格,相似的脸庞上,也写满了相似的思念。“荼荼!”
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陈梦灵将我抱得紧紧,犹嫌不够,如同八爪鱼般黏得更紧。搂着她的后背,我试图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声音哽咽,张不开嘴。心有灵犀地抬起头,她比我想象中要坚强的多,温柔地摸了摸我的额发,“不怕,不怕。”
“我怕什么,倒是你,这几天一个人,有没有偷偷哭啊。”
用力地摇摇头,柔软如绸缎般的额发已经长过眉梢,扫在陈梦灵的眼帘前。那下面,藏着一双认真而乖巧的双眸。“我知道,荼荼比我害怕,所以我就不能害怕。”
伸出手,陈梦灵摸着我的脸庞,明明我没有流泪,她却做出一个擦掉泪痕的举动。“不哭,不哭,荼荼是个乖孩子。”
眼睑下扫过温软的触感,令我顿时愣了愣,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姐,我没哭,我好着呢。”
“不是哦,”认真地看着我,她用那双看透一切的澄澈双眸,直直看入了我的内心深处,“每当我出事的时候,荼荼看着我都是在流泪的。”
她用这样天真的面孔,却轻易揭穿了我深埋的伤痛,不给一点点伪装,令那个脆弱的我,瞬间暴露在阳光下。滴答,滴答。惊愕、心酸,委屈,令我原本没有泪意的眼睛里,慢慢地凝聚出豆大的泪水,一颗颗砸在陈梦灵的掌心里。“不哭不哭……”她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双手僵直在两侧,时而朝着走廊里的其他人投去求救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突然崩溃的我。最后,陈梦灵干脆捧住了我的脸,用嘴唇亲在我的眼睛上。干燥的嘴唇,一点点蘸走了那些苦涩的泪水,用近乎朝圣的虔诚方式,盖在我的眼皮上。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紧紧搂着她的后背,听见心里某一处故作坚强的冰墙,正在迅速消融。谁说精神病人是疯子,谁说他们没有感情,他们不过是换了一种视角看待这个世界。他们也会感受到情绪的变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身边的人。甚至于,他们会比我们普通人更加真挚,更加敏感。“陈梦灵,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我会的,我会的……”其实陈梦灵并不理解我的意思,但是她还是这样答应了。……经过这一番波折,家里人总算是重新团聚,我还特意去买来了柚子叶,沾水在门口洒了几圈,希望能够驱散那些霉运和污秽。陈梦灵很快就摆脱了那段阴霾,尤其在知道我不需要工作后,开心得牙不见眼。每天都黏在我屁股后面,和小尾巴一样摆来摆去。倒是江奶奶,反倒是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当我问起来,又只说没什么。人是回来了,但是刚刚开张没多久的小店,却彻底陷入了死局里。一场无中生有的诬陷后,蛋糕店的信誉彻底破产,尤其是关于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大家的态度都很一致,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他们不光光是不再来关顾,还有很多家长不准我们继续营业,非要立刻倒闭才肯满意。“拿棉花骗小孩子吃,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你们要是还敢开门,我们就每天举报,看你们怎么赚钱!”
无论我和江野怎么解释,怎么试图说服,他们永远就是那么一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要是没有问题,这一片那么多蛋糕店,怎么就专门揭露你们?”
这一句无法辩驳的歪理,硬是将我们堵得说不出半个字。再说的解释,在人家眼里都是狡辩,更是笃定地打上了臭鸡蛋的烙印。“我说了,我们开门做生意,不碍天不碍地,谁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江野的忍耐到了极限,最后干脆硬碰硬,双手在柜台上砸得梆梆作响。眼看江野浑身的凶悍之气,大家反而更被刺激了,指手画脚地拍照、录视频,一口一个要“上网揭发你们”。“去啊,谁不发谁是孙子!”
要是这么容易被压倒,那也就不是江野了。他气势汹汹地挨个损回去,“是不是你们村里才通网,头一回网上冲浪吧?还揭发我,可别笑掉大爷我的大牙!”
“你,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江野还想说话,却被阻拦住了。他以为我不高兴了,恹恹地闭上了嘴巴,把个嘴嘟得老高。向来就是,只要是我阻拦,就算他再生气,都会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你们——”我仅仅刚说出两个字。这当口,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块石头,猛地向江野砸去。要不是江野动作敏捷,令它笔直地砸在地上,恐怕现在就是击在他身上了。捡起地上的石头,我环视这些穷追猛打的人,平静地问,“谁扔的,站出来。”
没有人回答。“我再问一遍,谁扔的。”
除了几声冷嘲笑声,什么也没有回答。扔掉手里的石头,我掉头走进了店里。江野以为我被气到了,索性是破罐子破摔,昂着脖子轰那些人滚开,“走走走,想动手就光明正大的来,老子我奉陪到底!”
“江野,让开。”
等他一侧身,我瞬间将手里的铁盆泼了出去,对面那些人躲避不及,全都淋了个满头满脸。不敢置信地抹了一把脸,有人将手上那些黏哒哒的浑浊体送到鼻子下面,白色混着霉点的颜色,加上又酸又臭的味道,顿时让他们惨叫出声。“这是什么鬼东西,好臭!”
“别误会,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奶油,只不过放了四五天,发霉变稀了而已。放心,这股奶馊味特别持久,你们回去之后不搓掉一层皮,我跟你们姓。”
我冷笑着,连盆里最后一点残余也不放过,继续往他们身上泼了泼,吓得他们连连后退几步。当啷,铁盆重重仍在空地上,惯性地转了个圈。笑容消失,我彻底冷漠,砸下三个字,“还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