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京杭运河又转了海路,赵学政一行终于快要到花港。赵学政很久前来过这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南方风光,从前的经历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张近卫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对这边的一切更觉新奇了,都快忘了自己是赵学政的随从,是为的公事而来,赵学政也是开明的上司,并不多拘束。在去往花港的船舱内,张近卫好奇到:“大人州府不去,这些天在这个小县城都要做什么?”
张近卫只知道聚香县是赵学政看重的监生苏正居的梓里,赵学政选择在这里落脚想必有苏正居的缘故,只是还不知道具体的形程,应该不只是为了住持院试而来,如今离花港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到了之后你便知道了。”
赵学政故意吊起了张近卫的胃口,笑到:“你不是注意力都在沿途的风景上,怎的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事情。”
张近卫被赵学政这样一揶揄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到:“怕是大人到了,州官县官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一切,到底也不需要大人费心。”
赵厚谊轻轻一笑,说到:“本官已经同知府打过招呼不必亲自接待,吩咐知县就行,一切从简,到时还需要你来帮本官挡掉那些多余的好意—如果真的有你所想的那些。”
“大人又不是微服私访来的,他们岂有敢慢待的,话说回来,大人何故从简,为何让属下挡掉他们的好意?”
张近卫觉得赵学政此吩咐甚是奇怪。赵学政还是刚才那个回答,等到了聚香县后便知道了,现在还不便明说。张近卫血气方刚,本就是个爱折腾、不愿按部就班的主儿,今听赵学政如此说,刚刚还满腹的疑云霎时间消散,反而更多了期待。赵学政一行的船只预计于今日中午时刻到,但是由潘知县带领的先生乡绅等一干迎接人员一大早便都乌泱泱地聚集在港口处等候,今日港口暂停行船,闲杂人等不许在港口处逗留,也已经派了金班头等衙役先行坐船只前去引领。如今天气渐热,金班头等人去了许久还不见回来,一干人等先在港口旁临时搭的棚子下休息。“学政大人到底到哪了,还有这金叹是上京去找了吗?怎的还不回来。”
潘知县扇着手中的折扇气呼呼地问了伸长了脖子在观望着的胡师爷。胡师爷一边望着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一边回过头来回复潘知县:“别是半路出了什么事……不过今日也没什么风浪,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大人再等等吧,再等不来只能再派其他人去瞧瞧了。”
潘知县仍旧扇着风不言语,除了等还能怎么办呢。另一边,梅级与何其多两个友人坐在一起,倒是很自在,叙起旧来,文松却是忙个不停,一边安抚诸位先生的情绪,一边端了茶水,照看年纪大的先生。“文松,你一直都在忙上忙下的,快歇息歇息吧。”
何其多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说到。“年轻人历练历练也是好的,白兄不必偏疼他。”
梅级说到。“咳,历练归历练,反正学政大人也还没来,快些坐下歇一会儿吧。”
梅级不再说什么,文松也不好违拗长辈的好意,便在何其多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没想到他这边刚要坐下,那边便骚动了起来,因而又站了起来。“怎么了?”
何其多说着朝着那边看过去,梅级也看过去。“父亲和白世伯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
文松说着便朝前面走去。原来是金班头等前去打探的几个衙役回来了,只是除了他们,却不见赵学政一行。潘知县见了他们几人,刚刚熄灭的火气又蹭地上来了,骂咧咧地问到:“你们这是上京引船去了,还是上龙宫做客去了。”
胡师爷一边安抚潘高志的情绪,一边问金班头道:“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学政大人呢?”
金班头等几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语,显然是出师不利,从前这班粗粗鲁鲁、说话如雷响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有什么话快说!”
胡师爷也变得气急败坏起来。金班头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说到:“我们是遇到了学政大人的船只,学政大人听说我们是潘大人派过去引船的,在廊下赏了茶喝,问了许多咱们县里的事情,只是后来听说了潘大人,诸位先生以及乡绅都在港口等着迎接,学政大人突然换了语气,说了……他们还要在海上观光,到时直接到驿馆便可以了,让大家不必在日头底下等着,都散了吧。”
潘知县听了这话,冷冷地说到:“别是见不到学政大人,你自个儿编出了这么些话拖延时间。”
“这样要紧的事属下怎敢胡乱编造,怕是学政大人今天不来了也未可知。”
金班头忙解释到,随行的人也是点头如捣蒜,看起来不像是说的假话。“大人,你看这……”胡师爷一时也没了主意。“怎么了这是,潘大人,这学政大人到底何时到来?”
不远处王明哲见他们县衙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会儿话,便过来问了话,文松也跟了过来。“王院长,学政大人让不必迎接了。”
金班头走近王院长的身边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到。“这是怎么说?你确定见到真的学政大人了?”
王明哲将信将疑,文松也是大感疑惑,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彼此。“难不成还有敢假扮学政大人的不成?”
金叹十分肯定自己见到的就是如假包换的赵学政的船只,虽然他只是在廊下同赵学政说话,并未真切地见到赵学政的脸。“大人,如今学政大人都这么说了,要不就解散人群了罢。”
胡师爷献策到。潘知县此时想着这赵学政因何不让人迎接,到底这里面有什么玄机,金班头也许没有说错,这样的事想必他定是再三确定又深思熟虑后才敢说,如果硬要等下去,等会儿吃力不讨好,反倒惹怒赵学政。文松得到消息后也朝先生们休息的地方走去。“前面是怎么了,可是学政大人要来了?”
何其多问到。文松把金班头所说的说了,现下怕是要先散了。何其多听了竟有些触动,难道这位赵学政竟是个不爱排场的,这就难得了,梅级也是一样的想法。难为文松为此事忙前忙后了这么久,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免大失所望。“文松,果真学政大人不让迎接,你也已经为了筹备此事尽心尽力了,何必苦着个脸呢?”
何其多安慰到。文松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又悄悄地看了看父亲,梅级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并不多作评价,文松努力挤出笑意道:“世伯说的极是,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晚辈受教了。”
不一会儿,便见潘知县上了轿打道回府,胡师爷在轿子后灰溜溜地跟着,金叹也领了命,知会了其他人,让大家都散了。棚子中顿时嗡嗡地起了声响,大家交头接耳,折腾这么久说散就散,这不是把人当猴耍么。大多数是抱怨的,但是如今连潘知县都没脸地走了,其他人自然也都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