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牡丹厂的时候，牡丹厂干部正在集体扫雪，守在门口的车子不见减少，司机们也纷纷下车帮忙。和上次来不一样的是，门卫对韩明益、何小山非常的热情。刘厂长还在坐镇，一看到何小山，迎上几步主动伸手握手。“韩老师、何同学，辛苦了，赶紧先进去暖和暖和！”

何小山都觉得遇到的是假的刘厂长。苗主任也在扫雪，自然被叫过来接待。一个人影跟在他身侧，穿一件藕色的长棉袄，居然是化纤的，样子和几十年后的羽绒服差不多。在一片藏青、黑色、军绿色棉大衣中间，非常显眼。康敏？她怎么在这里？看到何小山，她笑着跟过来：“我是搭顺风车来采访牡丹厂的。”

进门之后，何小山才知道，原来被牡丹厂蹭了热度。牡丹厂获知何小山提议集资是为了将牡丹厂那批一千九百台9吋彩显全部吃下，不知道是不是厂领导被刺激到了，居然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进口二千台9吋彩显套件，价格换成人民币需要一百五十元，日本人答应减免三十元一台，所以上次刘厂长给何小山的价格是一百二十元。其实牡丹厂堪堪保本，因为里面有些补贴，差不多弥补了外汇的差价以及费用。现在牡丹厂直接卖一百块一台，降价的名义居然也是支援北大计算机产业化！韩明益都听傻了！而康敏是电子工业部门安排过来采访牡丹厂的，同时也见证两家“合作”。另外康敏的上级给她一个任务，采访韩明益和何小山，关于服务部集资加快计算机生产发展、资本扩张的具体想法。显然这是要吹一股“改革春风”出来。刘厂长安排了一间敞亮的大会议室，接待韩明益和何小山，在座的不仅有刘厂长、苗主任和供销部门、经济协作处的三位干部之外，就是康敏和另一位文字记者。“我们的诚意，两位都看到了吧！”

刘厂长笑呵呵地问。摊开在何小山和韩明益面前的协议，还真是非常给力，不仅可以分期付款，还负责送货上门，还能实现出问题就退。价格更是一百元一台，还提供两名工程师上门帮助调校。合同商谈几乎没有用十分钟。“接下来，咱们聊聊，记者同志也可以听听，帮忙出出主意。”

刘厂长招呼所有人之后，“我们准备也搞一次集资，主要用于引进一套彩色显像管的生产线和全套技术！”

何小山心里咯噔一下。牡丹厂居然也看到了集资这个金融手段，准备突破产能瓶颈！不过，何小山可并不看好牡丹厂这个设想。不为别的，彩色显像管的生产线可不是那么好搞的，和牡丹厂引进彩电生产线的同时，彩虹厂也引进了彩色显像管生产线，然而和牡丹厂一年就投产盈利不同的是，彩虹厂直到三年后才生产出彩色显像管来。如果牡丹厂现在引进，也起码要到83、84年才可能有成品出来，这三年同样要依靠进口，这一来国家能给牡丹厂这么多外汇来做引进吗？集资款可不能换成外汇！85年前后，国内经济出现很大的问题，其中有一条就是重复建设太多，各地在短短几年内大量引进彩电生产线，不仅出现大量的以次充好，而且浪费了很多的外汇。于是一刀切禁止引进，并且开展彩电国产化。那时候起，牡丹彩电也从市场占有率的老大逐渐滑落，而且还要当保姆，利润率也激剧降低，再往后就泯然众人了。其实何小山看来是错过了自身发展的最佳机会。在现在有钱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产业升级，比如借着这次机会研究高清彩电，借着85年的机会，淘汰落后的黑白电视机和彩电生产线，争取引进液晶电视等先进技术。与其辛辛苦苦去引进一套只有三五年市场的生产线，还不如直接引进最新技术，当然前提是日本人肯。何小山没说话，倒是韩明益趁势和刘厂长交流了几句。刘厂长却不肯放过他：“何同学怎么看啊？”

“我刚才还在跟韩老师说，接下来我还想在三年内集资建房……”“鼠目寸光”这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生生被刘厂长咽回去。虽然大家也喜欢房子，可是现在说出来支持何小山，那是不正确的！所以，何小山一说出口，顿时冷场。康敏也吃了一惊，照理何小山不是这么短视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这么说？“国民生活的必须品可不是电视机，而是房子！有了房子才能有更多的需求，房子大了，电视机也要更大，收音机、缝纫机才能放得下，国外还有电放锅、电风扇、录像机、微机……”康敏心里“哎”了一声，这小子没看出来啊，还是个享受派……这种人对国外的生活非常向往，一般都会申请留学，然后一去不回来……刘厂长根本没听出来什么，只是露出一丝鄙夷。集资了，有钱了，这小子一定是膨胀了！“好了，这时候不要跑题嘛，彩电生产的瓶颈就在那里，我们有信心突破它！到时候，你们服务部能不能提供一些技术上支持？”

韩明益一激灵：“你是说在电仪厂的那套自动点焊机？”

这个设备一直拖着没时间去研究，现在成功率还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不过这次集资有了钱之后，何小山采购了一些设备，请了三个学自动化的学长，准备把这个当一个正式项目展开研究。“没问题，我们可以合作，现在你们的彩电生产线让我们测绘，研究，我们也能加快一些速度！”

何小山说道。“这才像话吗，何同学啊，要多把精力放在科研上啊，我要是有生之年能看到四个现代化实现，死也瞑目了！”

刘厂长拍拍何小山的肩膀，站起来。这时候，康敏悄悄过来：“跟我来，我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