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陈若娇再也忍不住，猛然吐出一口红到发黑的黑血。富贵见状，连忙扶住她，“阿娇，你怎么样？”

“我没事。”

陈若娇摆摆手，喉咙里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只余下空洞的气声。李氏闻声走过来，颤抖的手将陈若娇牢牢抱在怀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一遍遍唤道：“娇儿，我的娇儿啊……”望着李氏额前凌乱的白发，陈若娇心疼不已，今日若是她晚些回来，阿娘定会吃亏。阿娘素来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争辩，今日之事，她定要讨回公道！上一世的今天她并未出门，也未曾遇见沈牧，这一世因为沈牧的出现，成了她生命里不可控制的变数，到底是让她的经历变得与上一世不一样了。可就算一切都变了又怎样？这一世她绝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轻信他人，最后落得那个下场。而阿娘曾经经受的，她更要一点一点讨回来！“阿娘，我没事。”

陈若娇从喉间极力挤出几个字，但她清楚，这一次逼毒，彻底废了嗓子，即便再吃药修复，也做不到完好无损了。“你别说话，别说话。”

李氏连忙阻止，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到女儿如今是何模样。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会这般安稳度过，谁知老天开眼，竟让阿娇的嗓子好了！这是她这辈子都不敢想的，当年阿娇那么小小一个婴孩，就被灌了毒药，后来身上的毒是解了，喉间却因呕血而导致毒血淤积，再难说话。看诊的大夫都说她这一生注定是个哑巴，那时她听后，如同五雷轰顶，过了许久才接受事实，之后便带着阿娇来到这个偏远村庄，想要与世隔绝地度过这一生。如今阿娇能开口说话，叫她如何不激动？李氏喜极而泣：“好啊，老天有眼，能说话就好，能说话就好……我的娇儿，是个健全的人了……”“李婶儿，我扶你们进屋里去吧。”

富贵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边将她们扶进屋里，一边劝道：“李婶儿，阿娇能说话是好事，您应该开心才对。”

“我这是开心过头了。”

李氏也觉得自己这般激动实在是失礼，当即擦了擦眼泪，笑着叹气。“我先去帮阿娇煎药，你们歇一会。”

富贵笑了笑，提了药包去煎药。“阿娘，你莫哭，我真的没事。”

陈若娇伸手在喉间的穴位上按了按，感到喉咙舒服些，才哑着声音安慰道：“你听，没事。”

“没事，阿娘相信你。”

李氏的双眼望着陈若娇，却十分涣散。陈若娇仔细看了看，发现阿娘的双眸中有光，不像是天生眼盲，按理说应该可以模糊看见一些的，但不知为何却什么也看不见。阿娘有着怎样的过去，她不清楚，更没有曾经的记忆。可阿娘从来不说，就想这样静悄悄地将过往埋葬。“阿娘的眼睛……并非天生如此吧？”

陈若娇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李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浮现一丝落寞与痛苦，又被她迅速掩藏：“怎么会呢？阿娘瞎了好多年，早便习惯了。”

“待我跟徐先生学会了医术，我一定治好阿娘的眼睛。”

陈若娇见她不愿多说，也不想去触碰阿娘心中埋藏的过往，能让这般坚强温柔的阿娘隐世而居，定是那段过往让她悲痛又无奈吧？“好，阿娘相信娇儿。”

李氏心中五味杂陈，眼盲又如何？只要她的娇娇儿能平安度过此生，她过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阿娘，从明日起，我便每日要去徐先生的医馆干活，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莫要随意出门，我担心这村里有人对你不利。”

陈若娇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如今只能先让阿娘多小心一些，待她寻得了契机，定要那些人还债！“傻孩子，你去吧，阿娘在家不用你担心。”

李氏微微一笑，柔声道。陈若娇皱眉，今日在医馆明明瞧见了贵人的身影，没想到眨眼便不见了，不知日后是否能正面相见。事已至此，她已经来不及依靠那人，还得自己另寻出路才是。眼下便先去医馆，待了解了镇上的情况，再做打算。富贵煎好药出来后，将药端给陈若娇，道：“阿娇，你先喝药，王阿奶还替我看着牛车呢，我得去将牛车取回来。”

“富贵哥，这钱也有你一半，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陈若娇将先前未曾送出的二两银子塞进他手里，目光坚定道。“阿娇，这钱我不能要。”

富贵不愿收，想推回给她。陈若娇缓下语气道：“我去了镇上学医，留阿娘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富贵哥，这钱便充做我雇你照顾我阿娘的工钱如何？你收了这钱，我才放心把阿娘托付给你。”

“这……没有这钱，我也会替你照顾好李婶儿的。”

富贵觉得会说话的阿娇太厉害了，三言两语便说得他推拒不了。“富贵哥，你若不收，日后我也不与你来往了，你自个儿掂量吧。”

陈若娇将他往院外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富贵无奈，只得捧着银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不过说起陈王氏，陈若娇多留了些心思。今日多亏了王阿奶赶来报信，日后还得找机会报答她的恩情才是。送走了富贵，陈若娇喝了药，又将李氏劝去刺绣，自己便在院中忙活起来。寻了些碎石和瓦砾围着篱笆埋了一圈，又将篱笆加高了许多，一直到傍晚，陈若娇瞧了瞧篱笆上端尖锐的竹刺，这才满意地转身进屋。若她所料不差，今晚一定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掉进来。果不其然，半夜十分，一道压抑的惨叫急促响起，又生生忍了下去，院子里再次陷入寂静之中。原本闭眼沉睡的陈若娇双眼猛然睁开，冷白的月色下闪着摄人的光芒。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凝神听着院中的动静。没多久，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以及粗重压抑的沉闷呼吸声。脚步声在院中走了半圈，似是借着月光看清了地面埋着的东西，来人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他娘的！在院子里埋这种东西！”

骂完，他才拖着脚步直奔正对着院子的门，在门前停下，又从腰间取出的匕首插入门缝中，向上一挑，便将门栓挑开。